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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談(长江下游地区巫鬼佚事记录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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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白羊座张文君 发表于 2023-8-24 13:4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安徽
大南门之鸳鸯栅

    阿娟结婚时,我去了,一点也不尴尬,反正我们也没正式开始过,我喜欢她,尽人皆知,连她家楼道里的耗子见我也特亲。

    我连她联系方式都删了,是她主动请我去的,我有一万种理由不去,可是,我还是她干哥哥。她老公我也熟,算起来还是我学弟,阿娟长得特美,这小子有福了,我揣着兜里仅剩的五百块钱,在路上买了一个红包,心急火燎地往她婚房赶,由于我打王者荣耀开挂被封号,求了老久今天刚好解封,兴奋地玩半天,天都黑了,喜宴是吃不上了,只能直奔婚房,去闹洞房。
  
   去了以后被一通骂,说怎么才来,还以为你小子躲起来哭了,我说,我是那种人么,昨天通宵跟两妹子在一起,今天肾透支了,起不来床,这是你租的房子吧,在鸳鸯栅里,太旧了,最后,我把红包好说歹说塞给了她,独自一个人去找吃的。

    厨房特偏,九曲十八弯,找死爷爷了,路上是一个独立卫生间,我刚好尿急,刚开门,又转回来,尴尬了,里面有一穿白色婚纱的女子,从没见过,寻思是伴娘,说了声抱歉,姑娘从里面走出来,落落大方,我见她唇红齿白,身材比张天爱还好,不由得心动,她没说话,手一举,把我让进去,出来我就没再看过她。回去的时候,我特意拐弯抹角地问阿娟伴娘的联系方式,她倒调侃起我来,说你行啊,得不到我,今儿非弄一穿婚纱的回去,随后,她把伴娘找来,虽然不丑,但和我刚才看到的不是同一个人,档次差太多,而且还没穿婚纱,我摇摇头,她是穿白色婚纱的,阿娟不高兴了,还惦记老娘啊,我都结婚了,你还要纠缠不休,告诉你,老娘从一开始就跟你不对眼,少来这套,麻溜地给我滚。

    过两天,阿娟打电话给我赔不是,她那天喝多了,语气不好,让我别介意,有空去她家串门,我也不是那种放不下的人,把自己倒饬倒饬,也还人模狗样。下出租已经是夜里七点,皓月当空,走在楼道口,迎面过来一人,我大惊失色,那不就是她,婚礼都过了,她还穿着婚纱,恨嫁呀,我走过去主动跟她瞎掰,说那天没看到你,到处找,这时,她说话了,家里有事,走得早,然后我问她住哪,大晚上怎么跑出来了,她说,就住附近,猫跑了,出来寻,我本打算帮她找,可一想起阿娟那母老虎的暴脾气,罢了,和她匆匆告别。

    一年去了阿娟家六十次,不为见阿娟,就为了能和那姑娘再次遇见,可别说,每次她都在,我想,那就是缘分吧,心里特开心,第六十一次,我和她确定了关系,期间我知道了她和猫的名字,她叫阿芝,猫叫阿花,今年二十三岁,我看她成天穿着婚纱,肯定恨嫁,所以一切关于婚姻的话题都尽量避免,我还不想结婚,虽然我们牵过手,但我还是克制住不越过雷池,因为我了解这类女孩,认准了谁就不会松手,分分钟粘着你,可我不喜欢被束缚。

    我猜得果真不错,第二年开春,她开始频繁地暗示我结婚,我有些烦,和她经常吵架,之后就很少去阿娟家。可我没想到的是,有一天我开门,发现竟然是她,我气也消了,知道是自己不对,这么漂亮一姑娘肯要你,而且还不是瞎子、精神病,了不得,你还挑三拣四什么?我答应跟她结婚,她很开心,太晚了,我送她回家,再一次来到阿娟家楼下,她竟然也要往里面走,我问,你要去阿娟家,她说,不是,我家住在上面,每次都看她在找猫,也从没去过她家,原来和阿娟住一个楼,也难怪阿娟不认得她,是邻居。

    这回,她又在找猫,我陪她找了一会,在墙角发现了那只叫阿花的黑猫,它直瞪着我,眼神很不友好。我建议去她家,她犹豫了一下,同意了。走在五楼时,阿芝抱着阿花走在前面带路,我低着头,走得很慢,一抬头,发现了阿娟,她见我还要往上走,忙拉住我,一年跑我们家六十多趟,这么快就忘了,你往哪跑,我刚想介绍她们认识,却没看到阿芝,继续往上走,这栋楼一共六层,第六层没住人,只是仓库,再上面就是阳台了。这时,阿娟上来了,问我干嘛,得知我找阿芝,把我好一顿骂,来看我就看我,编什么瞎话,我老公不是那种小心眼,谁不知道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天昏地暗、死乞白赖、咎由自取,那房子空十来年了,根本不会有人,不信跟我走,于是,她领着我,把手机调成手电筒模式,里面全是灰,走起路来特费劲,我一不小心就被绊倒了,阿娟跑过来,对准我倒地的方向一照,把我吓够呛,是一具猫的干尸,往上瞧了瞧,是一个上吊自杀的新娘,身上还穿着白色的婚纱,这不是故事,我们可没那么勇敢,阿娟和我同时开跑,她力气大,差点把我撞飞。

    后面的好像不需要我再说了。警察勘验的结果是自杀,身份也得到了确认,就是阿芝,她以前就住在五楼,阿娟现在的婚房,但谁都不信我的话,甚至一开始认定我有作案嫌疑。一老警察还说了一句话,把我气得,他说就你这张罪犯的脸,不当杀人犯,可惜了,这什么人啊,自杀的原因也找到了,因为逼婚不成,她父母领走了她的遗体,办丧礼的时候我还去了,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有义务,她父母对我千恩万谢,我看完就走了,走着走着发现在原地踏步,这是遇到鬼打墙了,这时,阿芝又出现了,手里抱着阿花,我的心忐忑不安,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还是穿着白色的婚纱,落落大方,太美了,不食人间烟火,可她越美我越害怕,她到底想说什么呢。

    “娶我,你答应的,”阿芝说。

    “怎么娶?”

    我吓瘫了,只能她说什么是什么。

    “我娶你。”

    她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二天,我吃馄炖被呛死了。她父母替我们配了阴婚,我还记得,那张结婚照照得特别好,我反正丑,怎么照都跟鬼一样,她还是那么美,我心里却不是滋味,不过想想活人的婚姻和死了也没区别,心里倒也释然。

    今儿是我头七,也是我认识阿芝的第五百天,特地写下这篇文章,感谢前来道贺的孤魂野鬼,牛头马面大人。

    奉劝各位一句,喜欢猫的女人,离远点。

    她们都是结婚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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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白羊座张文君 发表于 2023-8-24 13:4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安徽
杨桥之河神

    据老一辈说,安庆一百多年前最多的时候有十来位河神,自清末民初就开始逐渐减少,兵荒马乱,河上的漂子污染了水源,改革开放后,石化厂又来了,最后一位河神也迁居乡下一个水塘里。

    五十年前安庆还可以称为宜城,现在叫鬼城也不为过。河神在同一个水域基本上一待多则几千年,少则几百年,可是,光一个石化厂就把它们全吓跑了。

    这位遗珠最后也离开了,他说去江南看看,我跟他说,中国哪都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污染,景区都避免不了。他不太信,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

    我就是在杨桥水塘第一次遇到河神,和朋友去那见网友,到网吧玩了会游戏,又约着去爬山,路过一个水塘,我被一头牛吸引住了,当时所有人都在地上捡石头,我跑去看牛,没看几下,就听见牛很牛逼地说,你他妈看什么看,我收门票的,这没把我唬住,我递给它几根草,说,够不够,牛还不高兴了,说,你小子够横的,哪里混的,我说,老阎认识不,我兄弟,不曾想,这牛压根不把老阎放心上,后来我也后悔,人家不是一个部门,老阎只管人,动物是其它神的事,可是当时气糊涂了,没想到这茬,这牛二话不说,哞哞两声,顿时,风生水起,水里噌出一个滔天大浪,像龙卷风一样旋转,一个光头,拿着鱼叉,穿着裤衩,上身几乎赤裸,满脸胡须,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大叔站在水中央,指着我,喝道,就是你在我的地盘上撒野,我一看,惊觉不妙,这势必就是传说中的河神,连忙道歉,对不起,郭德纲,那牛见我怂了,灿笑道,损色。我这才发现,长得还真像宋小宝。

    这时,朋友们回来了,问我在这干嘛,我气不打一处来,逗牛呢。那牛把头偏过去,不搭理我,河神依然屹立水中,见有外人,一眨眼就消失了,我只能勉强盯着水面出神。

    爬山的路程,我向一个住在附近的网友打听,那个塘是什么时候有的?她看了看我,有一百来年了,于是我问她有没有看过河神,她说,就连我父母都不再信那一套,装神弄鬼,为祸人间,不管有没有,过两月这里要填塘造房,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我冷不丁一激灵,这事不知河神知不知?

    于是,我趁休息的阶段,借口去塘边玩耍,又来到那头傲娇的牛身边,请求它再唤来河神,有要事相商。牛依然牛,说,损色,你让我叫就叫,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我说,你想怎么样?这牛也是牛脾气,倔,说道,叫我爸爸,我倒是无所谓,说,爸爸,请您把河神叫出来,牛心满意足地又哞哞两声,果然又是一次牛逼的出场,河神见又是我,不高兴了,你三番五次地搅我清梦,究竟意欲何为?于是,我把填塘之事说了,它竟然耻笑道,此事我早已明了,来得晚不如来的早,我想住新塘很久了,这里的水虽说相对来说还可以,和几百年前还是没法比,借此机会,到其它水域旅游、散心,挺好。

    我没料到它会这么开心,原本还等它说几句谢谢,看来是无望了。它接着说,你自己瞅瞅,现在的人连祭河大典也不办,童男童女捞不到,连女的都不送一个过来,我都几十年没碰过女人,早受不了,我一听,说,现在已经不是封建迷信的旧社会,人家不信河神了,它嘟起嘴,眼神犀利,说道,哼,我还不稀罕保佑他们,侬瞅瞅,他们天天在水边用化学用品洗东西,还把垃圾往水里扔,水早就没那么清澈了,我说,人家请你来是保一方平安,你以为是来当大爷的,那么多人掉水里,你怎么任他们变水鬼,见死不救,好意思吗你,它竟然还不乐意了,道,他们一点东西也不孝敬,还不准我找人来聊天啊。

    我真受不了它的强词夺理,说,你也在这享受了几十年,也值了,对了,你老家哪的?这厮顿了顿说,我没有家,上一处落脚点是天津卫,九河我是其中之一,那时候,老霸气了,哪像现在,喽啰也没几个,遥想当年,每年都办祭河大典,那场面热闹,在河边用木头建一个大场子,众人敲锣打鼓,跳大神的神婆替我招呼,先跳一段舞开场,接着乡亲们跪拜我,绳子上系一王八扔水中,再选中几个水性好的,追到王八就表示风调雨顺,河神开恩,最后是重点,献祭仪式,送上童男童女,四个人抬着祭品走进水中,放开祭品,随它漂,直到被谁吞没,我就上去拿,现在想想,真是神仙的日子。

    我还说第一次听人把吃人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它又说,你朋友都看不见我,也听不见牛根生说话,怎么就你能?我说,那牛也有名字,奇了,它说,有啥稀奇,谁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没个爹妈,它爹妈不识字,这名还是我取的,我是它教父,我说,要不这么狂,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它想了想,急啥,等我考察考察,哪里水清、热闹去哪,我问,移民?它摇摇头,不行,人生地不熟,再说,外来的妖怪难念经,人家不认识你就欺负你,我要去海里,波塞冬不把我赶跑啊。

    天色也不早了,我还得和朋友汇合,于是,我和牛根生、河神告了别,找到朋友,一起登了山,从山上看这片塘,水确实已经开始浑浊,难怪留不住河神。

    后来,河神自江南给我带信,跟我说得一样,水表面看着清,下面全是垃圾,鱼没几条,漂子倒不少,都用石头压住,还都不是完整的,连聊天都不行,我也只能无奈,想活的人多了,死人自然就多了。河神还问我,啥时候去看它,我说,我有点晕船,以后有机会吧,河神只好说,以后找我,就去找牛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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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白羊座张文君 发表于 2023-8-24 13:5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安徽
女人街之换皮

    江山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此刻,他什么都不能想,也什么都想不了。他即将做的是一项高难度的整形外科手术。

    手术前,主治医师没有规避风险,和他做了一次详谈。费用不是大问题,有保险公司在。关键就在于他损伤的部位太多,尤其是脸,已经无法辨认,从他身上只能取一小部分皮来用,剩下的都需要从其它途径得到。

    但好在刚好有一名男性患病过世,家属愿意捐赠。否则,这场手术不一定做得成。孙医生和蔼得看着江山,道,“你很幸运,这些皮都是最新鲜的,以后开车一定要注意,下一回,安全气囊未必能救你。”

    三个月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江山很满意这次的整形手术。他本来生得也不好看,脸还有些黑和糙,皮肤也没有光泽,但皮一换,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他可以想象,那位好心的捐赠者生前应该是个美男子。

    有一天,江山起床,照着镜子,吓了一跳,这些皮肤已经完全适应他的身体,可是,他的脸,准确地说,整形后的脸在一天天,一分钟一秒钟地发生着惊人的改变,甚至将他的五官都改得更端正。

    这是正常现象吗?江山打电话给孙医生,孙医生说,没事,让他别瞎想,整形手术目的就是让人变得更好。

    半年后,变化却没有停止。不仅是脸,连其它换过皮肤的部位也开始改变,从前,他就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自从发生变化后,他每天都要照镜子,他发现自己的腿毛居然消失了,光滑得像舞女的腿。难道这也正常?他再次致电孙医生,孙医生让他别多想,手术肯定会对人产生变化。

    这种变化持续了一年时间。他开始按部就班地去工作。他是一个保险推销员,对做这行的人来说,口才和脸是最重要的,他生得丑,所以,以前业绩惨不忍睹,放弃过很多次。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布拉德皮特。

    江山一米八的身高,从前是粗汉子,长着一张通缉犯都会害怕的脸,更别谈会被女性搭讪,没喊流氓已经是烧高香。可就因为他的脸,一切都变了,他话也多了,更自信了,每个月都成为销量冠军。

    这带给江山很大的困惑。从前,他是个喜欢说实话的人,所以,业绩难看,可这一切竟因为一张脸而改变,太不可思议了。

    现在去酒吧,每次都有好几个女人主动跟他搭讪,而且都是身材火辣的美女,以前他都不敢想,他都一一笑纳了。

    有一回,他碰到一个女孩,她叫苏小小,比他小三岁,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爱上了她。一个月时间,他们就订了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不会这么冲动,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结婚的晚上,江山问苏小小这个问题,苏小小一开始没说话,后来,她说,说不上为什么,我就是爱你到无法自拔。

    婚后,他们有了孩子。孩子不可思议地一点也不丑,可又不像妈妈。江山疑惑孩子莫非不是自己的?

    这年头,未婚生子给孩子找爹的女人不在少数,可苏小小是和他订婚后一年多才有的孩子。另一种可能就是,苏小小在订婚期间出轨了。想破头的江山带孩子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却证明是亲生的。

    江山想不通,即使脸做过手术,好看了,可基因在这,是改变不了的。想想,黄渤整容成周渝民,孩子也不可能像谢霆锋那么帅啊。

    他越来越困惑。而最令他困惑的是,手术以后,即便过了两年多,他的身体依然没有停止改变。他还会照镜子,可镜子里的自己更像一个陌生人,不,是好几个陌生人。

    他想起了布拉佛斯的千面人。他忍不住不去想,最终,他去了人民路女人街,走一趟市立医院,找到了孙医生。

    “完美,”孙医生望着他这张脸,像艺术家在欣赏自己创作出来的艺术品,他吞了吞口水,“没想到竟融合得这么好。你真的非常幸运。”

    “它在变化,医生,每天都在变化,很小,但它真的还在变化,我快受不了,”江山都快哭了,“这不是我。”

    “当然不会是你,是你的重生,多少人为了活得更好,挤破头在脸上动刀,你变好了却不想要?”

    “医生,我想问你,你一共用了几个人的皮?”

    “几个人?”他第一次听到这种古怪的问题,想了想,“七个吧。”

    江山眼睛闭起来,不敢想象。他在心里默默数了数,近三年来,在不断地变化中,他的脸上出现了也是七张不同的人脸。

    他不敢告诉医生,反正他也理解不了。

    “我听说你过得还不错,孩子多大了?”

    “一岁多,”江山回答。

    “你应该感谢那个年轻人,说起来,你现在的样子和他还真像,”孙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个英俊的帅小伙。

    他的确和现在的江山有八九分神似。

    难道这一切会是巧合?

    再仔细看,他的儿子和也有八九分神似。江山吓得不敢说话。

    “刚好,今天是他的忌日,在xx,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慰问一下家属,毕竟他们于你有恩,”孙医生临走前说。

    江山点了点头,开车驶往xx。这里是墓园。来的人不多,他一眼就看见了苏小小,她来这里做什么?

    江山冲上前,苏小小看到他也很惊讶。

    “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的?”

    “你呢?”

    “他是我前男友,手术死了,今天是他的忌日,这你也吃醋?”

    “你从来没说过。”

    “我说过半句,我说就是爱你到无法自拔,后半句是,因为你像我前男友。”

    江山感觉头都要爆炸了。

    “他手术失败后,把身体都捐赠了?”

    “是啊,我同意的,他说过,人死了也要有价值。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苏小小以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我可记得,没跟你提过。”

    江山没有回答她的话。

    难怪我会对她一见钟情,原来爱她的人不是我,是他。难怪她会这么爱我,原来她爱的不是我,是他。

    “你怎么不说话?”

    江山忍住默默流出的眼泪。

    “没什么,我只是来告诉你,我真的非常爱你,非常,非常爱你。至死不渝。”

    他低下头,却又是另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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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白羊座张文君 发表于 2023-8-24 13:5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安徽
渡江路之猫哭坟

    我在乡下长大,叫石头村,村东头山上有座惟一的庙,叫回龙庙,全国各地都有,我们这属于分庙。

    石头村地儿窄人稀,香火难得旺盛,尼姑们指着发财是不可能的,不饿死就大吉大利。庙里就三四个人,一位住持,是个老尼,人还和善,剩下的就是打杂,平常吃斋念佛,与世无争,只有逢年过节,来庙里吃斋的老太才会多起来,但也只能勉强称之热闹。

    山上大都是祖坟,年代最远追溯到明朝永历年间,几百年历史,据说我们老陈家祖辈是打东北那旮旯过来的悍匪,而整个石头村都是同一个人的后代,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妻还是妾的后代,不太在乎。

    庙离坟地非常近,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现在也不可考,回龙庙在这一带也有百来年历史,从建庙的碑来看,也仍然一无所知。

    我在石头村出世,一直到七八岁才去了安庆,以后就很少回去。现在说的事发生在我离开前的某段时间。

    乡下每家都养个猫狗,经常被人偷偷打死吃了,不足为奇。就连小孩都不把这些牲畜的命当回事。我喜欢它们,那它们当朋友。

    说有一回,我领着阿黄,一条乡下常见的杂种狗,到水塘边玩,玩累了想回去,天快黑了,我有点怕。可阿黄此时却对着我叫,等我反应过来它“呼哧呼哧”地就往山上跑,没办法,我就在后面追,追得气喘吁吁。

    那天天还干爽,也不觉得热,等我追上阿黄,它正对着一个土丘叫,然后我听到土丘后有哭声,哭声催人泪下,我寻思是哪家刚死了人,他家娘们在哭坟。四周很安静,树叶沙沙作响,我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走过去一瞅,压根没半个人。

    我心里发慌,不是人,岂非是鬼,抑或诈尸。诈尸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而且总听老一辈说,想想心里就发怵。

    想着就要拉阿黄离开,正待这时,阿黄又叫了,对着坟头上的野草。坟边到处都是丢弃的纸人、烟炮的碎屑,还有举旗的棍子。坟头上用石头压了三五张黄纸,这是惯例。哭声再次想了起来,我不敢走近,阿黄胆子大,飞奔过去,几番下去,哭声渐息,传来一阵猫叫。

    阿黄追赶着那猫,一路追,最终空手而归。我没料到哭声竟是它传来的,古人说猫狗都是有灵性的,确实。

    回家后我想了起来,那不是普通的猫,是新死的二狗子贴身的猫,后来把这事和奶奶讲了,奶奶没说啥,第二天带我去了回龙庵。

    她们说了啥,我也不清楚,总之,他们很在意。老尼还三番五次回头来看我,一副担心的样子。

    没过两天,奶奶询问我是哪一家坟地,我如实告诉了她,第二天,她就又带我去了回龙庵,和老尼嘀嘀咕咕半天。

    大约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村领导带头,领着一帮穿绿制服的警察上山,大家拿着锄头等工具,大约十来个人,浩浩荡荡进了山。

    不出三天,二狗子的老婆就被带走,警察怀疑她和村西头的三娃通奸,下毒害死了没出息的二狗子。

    那天晚上,我隐约又听见山上有猫哭坟。后来听老一辈说,狗碰头,人要愁,猫哭坟,有冤魂,我用科学暂时无法解释这事。

    后来,我又遇到一次猫哭坟,来安庆的第二年,我十岁左右。老安庆那时候和现在没法比,和农村区别也不太大。

    我第一次去江边,风不大,又是夏天,很凉爽。那天是陪我妈妈去的,许多人在江边玩,昏黄的江水连绵不绝,让人沉醉。

    老妈遇到熟人,就把我放下,嘱咐我不准跑太远。我于是就乖乖地呆在附近。这时,天已经快黑了。

    “呜呜”,我又听到了,有人在哭,我四处寻找,附近没有人。我忍不住往堤坝下看,下面竟是垃圾和臭水,只不过今天多了火光和烟灰,有人在烧东西。

    这场景我太熟了,今天应该是某人的头七,这里大约是他葬生之处,要不来这烧香不是很奇怪。可是,一共三个人,一男二女,但没有人在哭,大家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不知道还以为野炊呢。

    这时,只见其中一个女人刷地一下打了旁边什么东西一下,叫嚷着“小东西”,那东西“喵”了半天,我才知原来又是猫哭坟。

    旁边男的直接说,反正他也死了,这猫就别养了,干脆杀了炖汤,另一个女的接腔,别介,猫肉难吃,杀掉埋了好。

    我听得头皮发麻,竟如此残忍,不过一只猫而已。我默默记下她们的脸。这时,一女的说,死鬼的东西,除了值钱的,我什么不想要,另一女的打趣道,你也是她的,你不值钱,呵呵。女的气坏了,脸都青了,喊道,我图他钱,他图我年轻,怎么了,他不吃亏。可是,另一女人不饶人,女人确实嘴长,说,还不吃亏,都被你玩死了,小骚狐狸,说着两人就打了起来,一时间难分伯仲,最后还是男的来解围,道,也不看这是什么场合,被人看见,笑话。

    我听了半晌,她们没在说话。再后来,两女的叫,那死猫呢,跑了,给我找找。男的在旁边规劝,算了算了,一只猫而已。

    这事很快就被我忘记,直到有一回看新闻,应该是半年后,警察在一个屋里抓了三个人,一男两女,他们因为涉嫌诈骗和谋杀被警方逮捕。据悉,这伙人就三个,两个女人负责骗婚,专找有钱嫌命长的,嫁给他以后再由男的想办法杀了他,领钱跑路。

    我仔细瞅了瞅那三个人,和我记忆里不谋而合。我也看到了其中一名死者的照片,照片是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怀里躺着一只乖巧的黑猫,它的眼睛特别黑,特别亮,样子显得特别神秘。

    我记得它,它就是那天在堤坝下哭坟的猫,我想起来时,仿佛听见它对着江水在喊冤,“呜呜”个没完。

    会不会是猫的精神感动了神明,才会有后来的事?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我只记得老一辈的话,猫哭坟,有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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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贤南路之猫来孝

    我上初中了。

    不久,我有了第一个朋友,李韵,她和我一个班,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你说实话,不骗人。

    李韵平时话也少,只和我说话。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点。没人和我说话,即使是老师,也不找我回答问题。

    我们无话不谈,但有一件事我没有诚实地告诉她,我能看见鬼。

    有一回,她过生日,我送了一个最新的玩具,她很高兴,邀请我去她家玩,一路上,我们牵着手,走走停停,路上有很多卖好吃的。

    “你有没有告诉你妈妈,”我提醒李韵,贸然带一个陌生人回家,好像不太好。

    “她经常不在家,平常也只有我一个人,她总是在外面打麻,玩累了就回家。”

    “那谁给你做饭?”我讶异道。

    “我自己啊,”李韵骄傲地说,“我可会做蛋炒饭了,熟能生巧。”

    “你爸爸也不管你们?”

    说完,李韵就停下了脚步。

    “我倒是希望是他不愿意管我们。”

    当时还小,也没打算刨根问底,问完自己就忘了。李韵拿起一个糖葫芦递给我,自己则吃着棉花糖,脸上的笑容若隐若现。

    “走吧,我家就在前面。”

    她家在南园山庄,离我家特别近。无奈,我们人小腿短,回来花了近一刻钟。她家住三楼,和其他人家没有不同。

    她从门口的垫子里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我感受到了一股阴气,打了个寒颤。外面也没有风,而且室内温度也不低,可我就是觉得冷冷的。

    来到客厅,我知道原因了,难怪李韵会那么说,她家是非常普通的市井人家,装饰都很普通,面积顶多90平方。

    客厅中央挂着一张三十多岁中年男人的相片,黑白色,看得出挑的是张最开心的,但镶边显然做得不够,放斜了。

    “你爸爸去世了。”

    李韵看我注意到了,抿抿嘴。

    “肺癌,去年死的,抽太多烟了。”

    “抱歉。”

    李韵走向冰箱,给我拿饮料。我说不用,她没有听。

    我想给她爸上柱香,还没到就看到贡品盒在抖动,普通人看不到,因为一切看上去并无变化,但我清楚地看到两三只饿鬼在狼吞虎咽,它们发现有人盯着它们看,也抬起头瞪着我。我摇摇头,示意它们离开。

    它们好像很怕我,一个个“嗖”地一声消失了。

    我上前看,贡品已经发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贡品发霉在民间传说中意味着凶兆。我再看了她家四周,许多地方仍然是木质结构,而且我听见了悉悉嗖嗖的声音,担心更多了。我觉得,最好问问李韵。

    我听到猫叫,然后看到李韵在后面追,好像很开心。这或许是惟一带给她快乐的。

    “哪来的猫?”

    “自己跑来的,我也不知道,前些天一开门,它就蹲在我家门口。我想赶它走,它不走。然后,我想到最近家里有老鼠,就留下了。”

    我想了想,事情越来越严重了。

    “你们家最近有没有破财啊?”

    “咦,你真会猜,小豪,我妈最近赢的麻将钱都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好几千,我妈急死了,还把我也骂一顿。”

    我皱起眉毛,三个凶兆同时出现,意味着大凶,第一个贡品发霉,小事,第二个老鼠数钱,顶多破点财,可是最要命的是第三个,猫来孝,意味着家里有人要戴孝,这猫是前些天才来,所以,不是指她爸爸,当然,也有说法是意外灾害,总之,不是好事。

    李韵一直拿我当最好的朋友,我有义务提醒她。

    “这猫,你能不能丢掉?”

    李韵眼珠子都瞪了出来,显然下面是问为什么。

    “猫怎么了?”

    “我,我,”我支唔着,“我对猫毛过敏。”

    “以后不来我家就行,我到你家去。”

    我实在是性急,如果她家真出事,我不好交代。

    “你们家刚才出现了三大凶兆,肯定要出事。说不定会死人。”于是,我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她,包括我能看见鬼的事。

    李韵语气冷冷的,不带任何修饰。

    “你这么不喜欢猫啊,好吧,以后,你不用来我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这个意思。”

    这是送客的信号。

    我在门外看着她:“你一定要相信我。”

    门哐铛一声被关上。

    第二天在学校,她故意不理我,她和所有人一样躲着我,我成了彻头彻尾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可怜虫。

    她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眼神只在说一句话,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孤僻,该。

    我后悔了,干嘛说实话,不说会死啊,死也不是死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哈子,谁稀罕听实话。

    整整一个学期,她都没跟我说话。有段时间,她失踪了几个礼拜才回来。

    我以为她再也不跟我说话的时候,她敲开了我家的门。

    “你好。”

    “你好,有事?”

    “我可以进来吗?”

    我把她领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她的脸色很差。

    “你说对了。”

    “什么对了,”我预料到不是好事。

    “我妈妈走了。”

    “这?”我极力想安慰她。

    “你果然没说谎,我错怪你了,”李韵说,“过了好久了,这事我谁都没说,因为谁都不会在乎,我只觉得应该告诉你。”

    我翻出一袋薯片,她拒绝了。

    “她怎么死的?”

    “打麻将的时候,赢了钱,结果猝死。”

    “那,你今后怎么办,爸爸妈妈都走了。”

    “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事,明年我不能和你一起上学了,我要回老家,姥姥在乡下,现在,我就她一个亲人了。”

    送李韵出门,我十分不舍,于是,我坚持送她到路口。

    “我有件事想麻烦你,不是现在,”李韵犹豫半晌,“你真的可以看见鬼?”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以后,如果我想爸爸妈妈,能不能带我去见他们?”

    我看了看对面,她的爸爸妈妈搂在一起,慈祥地注视着这边。

    “可以,”我说,“他们一定会一直在你身边。”

    然后,李韵朝我挥挥手,眼泪在飞。

    她过马路时,什么也没看。我追过去已经晚了,一辆装满石子的大货车直接从她身上碾压了过去,司机走下来,浑身发抖。

    我趴在她身旁,眼泪也出来了,血流了一地。我的衣服沾满了鲜血,但我完全不在乎。李韵已经没有了呼吸。

    围观人群把我拉起来,安慰我。我再次去看她的爸爸妈妈,发现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她夹在父母中间,满脸堆笑。

    我向她看的那一刻,她肯定不会再怀疑我的话。

    这一切都怪我,我想了起来,她父亲的照片斜了过来,这是第四个凶兆,意味着子孙有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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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白羊座张文君 发表于 2023-8-24 13:5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安徽
西门之观音街

    沙织是安庆美院二年级生,听说黄梅戏博物馆举办一年一度的画展交流,邀了两个同学陪同,一男一女,男的叫希希,女的叫阿胶。

    临行前,阿胶就抱怨,皖江园好远的,想在家睡觉,可一听希希也去,她立马容光焕发,沙织感慨,好色的女人就是好搞定。阿胶喜欢希希不是一天两天,从初中追到大学,每一次还都是同班,看希希背影的次数超过了看书。

    沙织很清楚,现在就是男色女色时代,哪个不把脸看得比命,比尊严,比啥都重要。希希虽是个男生,整体却给人一种阴柔之美,一米八五的大高个,体重却只有一百三十多斤,脸白净得足够当镜子。

    可唯独沙织对他没有非分之想,而原因也不是阿胶警告过她,不准跟她抢男人。沙织之所以带上他,因为他说他很想去看画。

    三人很快就进了美术馆,面积挺大,一开始还找了半天。沙织在素描方面很有天分,所以,她专找素描作品看,希希则很另类地选择了看油画,除了许多毕加索风格的,剩下全是裸体画,阿胶比较不挑,希希在哪,她就在哪。

    希希大概觉得看烦了,也跟着沙织一起看素描。三个人总算聚在了一起。这时,阿胶却出神地盯着一副素描看,瞳孔越放越大,沙织刚才看过,并没有看出任何不同,不过是一张普通的人物肖像,画上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一米六五以上的身高,披肩长发,季节应该是夏天,她脚上穿着凉鞋,看不清颜色的薄纱裙和衣服,她侧着头盯着看一旁的水池,从画面上不难看出,这里应该是一条普通的小巷,四周都是破房漏瓦,连水池也是简陋的水泥制作,少女走在路上,似乎装着心事,走起来漫不经心。

    “有什么不对劲?”沙织见阿胶神色慌张,忙问。

    “我家以前住在那,那是观音街,对吧,希希,你家也在那附近,我们小时候是邻居,经常去那玩,你忘了?”

    “是有点像,”希希轻描淡写地说,“他大概是跑到那取景的,艺术家嘛,都爱往穷乡僻壤跑,尤其钟爱破房漏瓦。”

    “沙织,快看落款,”阿胶说,“画的名字叫《黑暗中的女孩》,作者是诺查丹玛斯,肯定是哪个业余作者画的。”

    “你一说,这画确实不太一样,”沙织看得更仔细了,和画的距离越来越近,都快撞上玻璃了,突然,她惊恐地往后倒退,“这画,这画怎么回事?”

    “什么,”希希转头问道。

    “你怎么又一惊一乍地,”阿胶嘀咕道。

    “你们也来看看,像我刚才那样,”沙织不像开玩笑,“你们肯定不会相信我说的,连我自己都不信。”

    二人照做,可什么都没发现。

    “什么嘛,耍我,”希希道。

    “快说,沙织,不然我不理你了。”

    “你们看不见吗,”沙织的鼻息声更大了,“她,画中的人刚才头正过来了,还对我眨了眼睛,嘴也张开了,在对我说话。”

    “她说什么,你的朋友都是二逼,很容易骗?”

    “算了,大概是我昨晚没睡好,眼花,产生幻觉了,”沙织招呼着二人离开,临别前,她再瞅了一眼画,画中人在对她眨眼睛。

    晚上,沙织躺在宿舍却怎么也睡不着觉。脑海里全是那个黑暗中的女孩,她想说什么,为什么只有自己看得到?

    下铺的阿胶突然说,“沙织,我好像见过那个女孩,在我很小的时候。她会不会真的住在观音街,现在会不会还在?”

    “那,你记得她的名字吗?”

    “不记得,都说了,是小时候,不可能记得。可是,我觉得希希知道,在我的记忆中,他们两总是一起出现。”

    “希希怎么说?”

    “他很肯定地说不认识。”

    “我想知道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算了,不过是一幅画而已。”

    这事原本已经告一段落,沙织和阿胶几乎都忘了去博物馆的事。有一天,阿胶兴奋地拿出一张纸给沙织看,沙织猜测阿胶又拦截了一封学校女生写给希希的情书,她经常这么做,因为她的对手太多了,几乎是全人类的女性。

    “你不能对自己有信心点吗?”

    “我选择面对现实,”阿胶很开心地打开信,但看到开头,她的眼睛便瞪得老大,“沙织,你看。”

    “嗯,致诺查丹玛斯,不会吧,你确定是给希希的?”沙织也不敢相信,希希就是诺查丹玛斯,“走,去找他。”

    找希希不难,他每天都在同一时间在美术室画油画。当希希看到她们后,连头也懒得回,手依然在画板上移动。

    “嗨,诺查丹玛斯,”阿胶手背在后面。

    “找我有事?”希希淡淡地问。

    他没有否认。沙织说,“看画展的时候,你干嘛不承认?”

    “我不想承认画了一幅素描画,我喜欢油画。”

    “这算什么理由,”阿胶说,“你认识画中的女孩,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

    “因为我也不认识她,她应该是附近某户人家的女儿,在我七岁的时候,她比我还小一岁,我们不在一个地方上学,以后也没有,在我上中学时,她家搬走了。”

    “那这幅画是怎么回事?”

    “三年前,她回来了,来看看,虽然十几年没见,但我认出了她,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按理说,不应该记得,可我认出了她,所以,我给她拍了很多照片,在巷子里给她画了这幅素描,唯一的一幅,她说,她喜欢素描。”

    “她现在在哪?”

    希希顿了顿,说,“两年前,她患白血病,过世了。之所以回到观音街,是想最后看一眼儿时住过的街道,她说,她非常不舍。”

    沙织突然问,“这幅画有灵性,你知道的,对不对?”

    希希没有否认。他看着沙织,道,“她对你眨眼了,因为你们很像,都喜欢素描,她喜欢你。也许你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阿胶都呆住了。她说,“真有这种事?”

    “我为什么叫诺查丹玛斯,你知道吗,”希希说,“我有一种能力,但仅限于素描画,我可以将死去人物的灵魂藏在画中。”

    “难怪你不爱画素描,”沙织继续说,“她喜欢在画中待着?”

    “她说她非常享受,能与自己热爱的事物在一起,”希希说,“别把这事传出去,不过嘛,说了也没人会信。”

    “你从什么时候拥有这种能力的?”

    希希抿着嘴唇,道,“很小,很小的时候。该说的都告诉你们了,走吧,我还要画画呢,就快要完工了。”

    沙织突然开口问,“你爱她,她知道吗?”

    “知道,”希希回答,“从我爱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

    “她也爱你吗?”

    “不爱,”希希说,“不过这不重要。我爱她就够了。”

    阿胶心里也不是滋味,原来大家都是一类人。沙织拍了拍阿胶的肩膀,道,“走吧,还有,忘了他,他的心里已经容不下活人。”

    阿胶咬了咬嘴唇,拦截了那么多活人,最后竟输给一个死人。她回忆起了那副《黑暗中的女孩》,心有不甘。

    “原来,死人才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阿胶心里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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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白羊座张文君 发表于 2023-8-24 13:5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安徽
西门之太平寺

    安庆人对这个地址应该不陌生,太平寺街迄今仍存在,不止在记忆中。

    这条街道的名字得益于太平兴国禅寺,后毁于战火,十二中有一个太平寺,是后来造的,但已不在原址。它的原址在万松山,历史上是重要的商业、军事要塞,它的建造者叫童师建,是一个著名的和尚,此人还被写进佛教历史,这所寺庙说起来比东门迎江寺还悠久。

    太平寺街发生过太量波澜壮阔的故事,恕我见识浅薄,只能跟大家说一点皮毛。

    传说有很多,我记忆最深的仍是裁缝铺曹二娘的故事,关于曹二娘,传说都带着灵异色彩,我访问过一些老人,听过无数版本。我下面要说的是综合了各版本后的版本。

    这位曹二娘何许人也?曹二娘本姓甘,单名一个月字,婚后嫁给了卖猪肉的曹莽,曹莽娶甘月时已是二婚,所以大家背地里叫她曹二娘。

    曹二娘家境贫寒,家中有五个妹妹,为了妹妹们有嫁妆,不得不过早地嫁为人妇。和曹莽结婚时,曹二娘才十五岁。

    当时,还是新中国成立没几年,日子过得很艰苦。曹莽是独子,家中只有一个身患重病的老母亲,和曹二娘婚后,照顾老母亲的重担就交到了她的手上。

    曹母生得巨丑,为人刻薄,对第二个媳妇的美貌很是妒忌,天天在儿子耳边吹风,说她的不是,曹莽人虽不坏,无奈耳根子软,人又孝顺,生怕媳妇偷汉子,日子久了,也开始嫌弃起来。

    曹二娘忍气吞声,第二年,他们第一个女儿阿娟来世,婆婆责怪她没生男孩,坐月子期间连顿像样的补品都没吃过,第三年,她终于生了男孩,情况仍没有好转,丈夫像看守自己的猎物一样,对她寸步不离。

    无论在什么年代,漂亮的女人总是和水性杨花沾边。这其实是个误解,不好看的女人也好不到哪去。人的内心与外表永远不会一致。

    第五年,曹母病得更重了,但仍有一口气在,对她的态度更是变本加厉。最毒妇人心,是有道理的。女人的妒忌甚至可以毁掉一个国家。除了口头上的辱骂、诅咒,曹母甚至命令曹莽将她毁容,反正孩子也生了。

    好在曹莽对妻子的美貌着实迷恋,没有听信母亲。第七年,她又怀孕了,生了第二个女儿,乡下野民没有避孕的知识,基本上等同于多斯拉克人卓戈卡奥,曹莽是个蛮人,他工作很卖力,但没有头脑,赚得特别少。

    孩子多了,用钱的地方也多。为贴补家用,曹二娘和曹莽商议,在卖肉摊的旁边,用自家的小屋开了一间“曹氏裁缝铺”,曹二娘很小的时候随母亲学过针线,还做得不错,曹莽穿过她缝补的衣裤,于是,同意了她的决定。

    裁缝铺的原址在太平寺街某处,据说后来搬过,但一直没离开这条街。开了裁缝铺后,曹母在第二年走了,没有了她的煽风点火,曹莽待她也好了不少。

    但命运没有眷顾她。正当生意好起来时,曹莽却在一次意外后失去了一条腿,没有腿,他没办法经验肉店,猪是不会自杀的。

    光养伤就几乎花光了家里的大部分积蓄。面对躺在病床上的丈夫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曹二娘一开始非常绝望,彼时,她才三十不到。

    严格来说,她还是个孩子。

    传说在某一点上是一致的,所有关于曹二娘灵异故事的开始都是在她回娘家以后。有人说她得到一本秘书,有人说她学会了御鬼术。

    失去了丈夫的事业,她只有靠裁缝铺了。可是,这时的中国处于高速发展期,生活水平得到了提高,中国人终于知道有一种东西叫时髦,不是所有人衣服破了都拿来缝缝补补,加上旁边新开了许多成衣店,裁缝铺的生意没有以前好了。

    这种情况从她回到太平寺街后的第一个礼拜开始改变。

    附近的居民在穿过曹二娘缝补过的衣服以后都明显更苗条,经过她的加工,也看上去更时髦,没人解释得清原因,也有人试着拿同样的衣服到其它裁缝铺,却发现自己臃肿得不忍卒睹。

    于是,“曹二娘裁缝铺”开始在这条街走红起来,不到一年,她的名声甚至传到了街外,整个西门,甚至安庆市都传遍了。

    大家议论纷纷。亲历者都夸夸其谈,说这是一种巫术,她是个巫婆,也有说他老婆一个月跑了近十趟,原本一百八十多斤,腿跟大象一样,可穿了曹二娘缝过的裤子,都可以当腿模了,太不可思议了,更有人慕名而来,想买下让人穿了会瘦的配方。

    裁缝店生意兴隆,曹二娘扩大了店面,在旁边买下三间大瓦房,请了十来名工人。看起来,更像一个小工厂。

    生活好起来后,曹二娘给曹莽装了义肢,他可以帮忙打下手。孩子们也逐渐成人,慢慢地,曹二娘将裁缝铺交给了儿子打理,自己负责会计,由儿子来开拓市场。

    不幸的事却她最幸福的时刻接踵而至。那时,她已经上了年纪,丈夫也是。有一天,曹莽出门,被路过的一辆红旗撞死,第五年,儿子在外地因纠纷被刀砍死,两个女儿,嫁得都不错,但对方都不是善茬,每天过得水深火热,大女儿与婆婆发生不快,喝农药而死,小女儿的丈夫在外面有了小三,她愤怒已极,挥刀砍死小三和丈夫,最终被判死刑。

    小女儿死时,曹二娘已经近七十岁。心灰意冷的她卖了裁缝铺,据说回了娘家,也有人说她搬去了国外。她有没有卖配方一直是西门人最关心的话题,但大部分人坚持没有,因为自那以后,接手的人再也没让生意火起来。关于配方,依然是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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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白羊座张文君 发表于 2023-8-24 13:5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安徽
集贤南路之桥南照相馆

    江左走进旗杆新村的桥南照相馆。他想拍几张一寸照去面试。已经三个月没工作,信用卡额度早已透支,银行天天催债。

    被逼入绝境,他打算尽快把债还了。照相馆布景很平凡,甚至可以说粗糙。这是一家夫妻店,但从未见过他们露面。一走进去,竟有一股子逼人的气氛,馆内亮着微弱的灯光,似鬼火一般摇曳。店主从暗室里走出来,问,面试?

    他生硬地点点头。这时,老板娘一身油烟地由侧门走进来。她示意江左坐好,店主跑去调光,不到一分钟,她就给了一个OK的手势。

    临走前,店主嘱咐他下午来取。他来晚了,走在路上,差点被天上掉下的花盆砸中,店主却要重拍,说曝光过度,他一想,也就一分钟的事,于是欣然应允。第二天一早,他又没去成,家里进来一只黄鼠狼,在追捕的过程中,头撞上了铁架子,送进了医院。

    一天后,他出院了。他想等伤好了再找工作。在家躺了三天,再去照相馆,发现馆内一片狼藉。店主说,馆内遭了贼,东西都没了,仍要重拍。他向店主表达了同情,店主却仿佛没事人一样,调好光,让老板娘来拍,又是一分钟。

    店主嘱咐他,冲印需要时间,后天再来。他点点头。回去的路上,他想起了那个让自己透支额度的女人,既伤心又不解气。她叫魏芸,是一个专靠欺骗男人上位的女人,爱慕虚荣,渴望嫁给富豪。她也确实做到了,在那之前,她把江左甩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骗,却是伤得最深的一次。他成了一个独身主义者,不再对爱情抱期望。他很想早点赚到钱,把债还了,可照个一寸照竟如此坎坷。旁边就这一家照相馆,他也懒得跑太远。

    路上,他一门心思想心事,一辆卡车冲过来,他差点就没躲过。与死神擦肩而过,他渐渐有些后怕。平常很霉,大不了一个月碰上一回,为什么去照相馆以后都会出事,一次不落?

    第二天,他一个人吃着冰淇淋,眼睛不忘了左顾右盼。他生怕又会遇上什么可怕的事。这时,迎面而来两个人,一个人在前面走,边走边敲铜锣,中间横着一根棍子,后面的是一个盲人。

    原来是瞎子算命。江左从不信那套,正准备走过去,却听见有人开口,兄台且慢。说话的是瞎子,他回过头,瞎子正面看向他,你被邪祟看上,多加保重。他什么也没说,竖了个中指,离开了。

    再去照相馆,店主把洗好的照片给了他,装在一个印有“桥南照相馆”标识的白色小袋中。他付了十块钱,转身便走。

    回去的路上,他比以前更加小心。他安全地回了家。到了晚上,他才打开小袋,准备明天去应聘。可是,里面的照片却叫他气愤。

    谁应聘拍黑白照,不行,必须重拍。于是,第二天他又去了。照相馆和往常一样,没有太多光亮。他本想义正言辞地训斥一番,要求免费重做,还没开口,店主就说,昨天电脑坏了,帮你重拍吧。

    见认错态度良好,江左倒没脾气了,说,谢谢。不一会儿,老板娘又一身油烟味地由侧门走出来。她仍然不苟言笑,调好光,又是一分钟。

    下午,他再次走进照相馆。店主不在,灯光好像比以往更暗了,安静地像坟墓,老板娘走出来,他住院了,你急要吗?

    都一两礼拜了,还问我急不急?江左无力吐槽,只盼望越快越好,再也不来了。老板娘深思熟虑一番,我给你重拍一次,现在就能洗好。

    江左感激地点点头。又是一分钟。不到五分钟,照片就冲好了。他拿在手上,相片里的他看起来十分精神,比本人好看不少。

    放心地离开了照相馆。他仍然十分小心,不敢怠慢。四周没有任何建筑物,也没有车辆。前方几个小混混在混战,一群人围着看热闹。

    他凑过去瞧了瞧,是石化一中初中部的小屁孩。以前,他也是。见大家还带了瓜子和马凳,江左很诧异,应该是住在附近吧。

    江左不想再看了,一点也不精彩,打群架跟闹着玩似的。三四个带了双截棍,耍得不好,老打到自己,有两个带了西瓜刀,最奇葩的是,有人或许家境贫寒,带的是削铅笔的小刀。他看得想笑,正打算离开,往前走了两步,天上掉下一个东西,正好砸在他脑袋上,人轰然倒地。

    又在医院躺了两天。医生告诉他,问题不大,就是有些脑震荡,不过,两根双截棍能把人砸成这样,也是倒霉。

    他伸手一摸,发现相片没了,妈的,又得去一趟。出院后,在家躺了一天,手机里又收到催款的信息。他大喊着,不行不行,得找工作了。

    心理作用?江左反觉自己连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太反常了。邪祟作怪?这世上哪来的邪祟,都是骗人的。

    诸事小心便是。

    第二天,他再次走进照相馆。馆内依然光线昏暗,还有些阴冷。店主也在,见仍是江左,并不奇怪,一句话都没说。

    老板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待店主调好光,拿出照相机,“咔嚓”两声,又是一分钟搞掂。江左转身要走,被店主喊住,且慢。

    江左好奇地回头,馆内竟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想大叫,却喊不出声。他想跑,腿不听使唤。忽然,馆内灯火通明,却看不到门。

    店主阴鸷的表情叫人害怕。此刻,老板娘站在他身旁。江左又能出声了,这怎么回事?老板娘毫无表情,最近你每来一回就遇上一件倒霉事,可有说错。

    他拼命地点点头。店主说,是我们做的。人有三魂七魄,你已三魂全无,七魄只余六魄,还剩一魄,再来一回,必定命丧黄泉。

    江左心中暗骂,我与你什么仇什么怨,要这般待我。老板娘像看穿似的,阴沉沉地说,我们与你无冤无仇,收魂是我二人的工作,我们是阴差。

    阴差,骗谁呢?江左打死都不愿相信。

    二人一合计,朝对方望了望,各自从口袋掏出一张证件,黑色封皮,徽章是黑白无常的肖像,上有地府公务员证五个字,打开一看,是二人的照片,有二人的名字,xx和xxxx,发证机关一栏上盖了一个黑色的章,上书地府公务员证件专用,工作单位写着,地狱,还有编号,从业时间相隔不长,男方是一九八八年四月二十四日,女方是一九九三年三月三十日,籍贯一栏写的是阳间的住址,旗杆新村xxx,职务都写的是,阴差。

    江左见证据确凿,问,我现在已经死了吗?

    店主依然发出闷闷的声音,还差一步,我问你,你还没有工作吧?

    江左心想,你装什么傻。他点点头,我也不用找,反正也要死了。

    老板娘插话道,“那也不一定。我们店虽小,生意却很不错。我留下一魄就是想跟你做一个交易,如果你肯帮我们做事,做满日子,我就把三魂六魄还给你。”

    他略有些震惊,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给我一份工作。给谁做事都无所谓,再说,如果不答应,就会死。江左点点头,你们付的不会是冥币吧?

    店主打断他,你还是活人,付的自然是阳间的货币。只要你好好做,还有提成和年终奖。你的任务很简单,就是给我们拉货源。你是一个心软的人吗?

    他冷笑着摇摇头,硬邦邦的。魂魄没了,就会死?

    老板娘一个响指,门突然在不可思议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白光照进来,江左终于可以呼吸,老板娘继续回答他的问题,会死。

    江左略一沉吟,可以随便选吗?

    老板娘摇摇头,那不行,选中的人都是生死簿上指定的,上司会给我们下任务,拟出一个名单,我们按照名单上的做。一切出现在安庆的人都归我们。

    店主想来极力拉拢他,不过,每年会给新员工一项福利,自由选择一名人员处置的权力。当然,此人必须是普通人,不能影响人类、国家、城市历史进程的人。

    江左喜出望外,年底就可以领?

    店主冷静地回答,自然。

    江左牙齿咬得崩崩响,他心中已经有一个人选,魏芸盛气凌人的模样出现在他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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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白羊座张文君 发表于 2023-8-24 13:5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安徽
集贤南路之七号老街

    小引

    坊间流传已久的一个传说,说有这么一地儿,你想要这世间任何东西,它都有,但它要你拿来换的,你不一定给得起。和钱没关系,它要的是比钱更好的。没人说得清它在哪,基本上说哪的都有,甚至没人能叫得出它的名字。

    我也不清楚这个故事里的那个地方和传说有没有关联,且听我娓娓道来,你再细细斟酌。

    传说曾衍生出许多版本,在我的版本里,这地儿叫七号老街,副标题音乐烤吧,是一家连锁烤肉的分店,位于安庆集贤南路,建设银行旁边。刚试营业不久,生意就爆棚。这也许是之前租h这房子的苏荷酒吧,破产后携款私逃的老板没想到的。

    店面装修没花太多工夫,从窗户往里看,格局也和以前一模一样。若说区别,服务员没有以前的公主们漂亮,很正常,这次,是真的来吃烧烤,而不是豆腐的。

    我没有亲眼见过,也不清楚故事里有多少是添油加醋过的,但我尽量以《史记》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本文的主人公和我非亲非故,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打听到我这么一号人物。

    他叫张龙,和我一样今年28,属什么不知道,只知道是巨蟹座。他是今年三月份尾巴翘的辫子,死因是自杀。老人们都说,大凡自杀的主一定是有故事的,要不,谁吃饱了撑的会不想活。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我大天朝自古以来民间智慧的集大成。

    他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上班。像我这种连文凭都没有的二愣子,能有啥正经工作,一年光工作就换了叁,没别的原因,爷不高兴。今年,我在一家快递公司上下午班。这帮私企的领导一个个跟孙子似的,有时候我还挺庆幸可以见到鬼。

    那天下午,我耷拉在卷帘门边,睡着了,该偷懒的时候我可从不马虎。

    我睡得那叫一香,正好是夏令刚结束的档,风吹得有点凉人,也不记得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我打了个喷嚏就醒了。醒来就想上厕所,之前丁老爷子给了我一瓶王老吉,喝得我肚子不舒服,我一路小跑到厕所,关上门,刚准备卸下防卫,突然觉得气氛不对,窗户是被封死的,怕有人在外面偷看,因此虽然是白天,里面仍然漆黑一片。这种感觉经历过太多次,我有些不胜其烦。

    “大白天,就不能让我休息一下。见鬼又不能给我发工资,我也是要工作的人。再说,你要选也要选个不那么尴尬的地方,先出去,先出去,”我挥舞着左手示意对方离开,然后,我总算可以痛快一番,“好了,出来,以后不准再出现。”

    “若不是你现在跟我说话,我还真不信有人可以见鬼。要是在生前,肯定以为你是疯子。不过,我现在什么都信。”

    我看他隐约有难言之隐,不好再训斥。于是,我开始问他问题。

    “你是怎么死的?”

    “自杀,”然后,他突然又改口道,“也可以是他杀。”

    “你怎么连这个都弄不清,死都不知道怎么死。那我问你,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话说在前头,太麻烦的事我可不奉陪。没看见我正工作么,抽不开身。”

    “你刚才一直在睡觉啊,我都不好意思打搅你。”

    “你懂什么,我那叫闭目养神,精气神不好怎么工作。”

    “也是,也是,”对方向我道歉,“不知道,你有没有去听说过“七号老街”,我自己也不确定你能不能帮我。但是我一只鬼孤苦伶仃,地府见我是一介游魂,生前也是一介草民,本能地将我从投胎的考核名单上除名。我现在哪里都去不了。”

    听他讲到“七号老街”,我已经打算参与到他的故事里。外婆小时候常跟我讲鬼故事,哄我睡觉,其中就有“七号老街”。原来还真有这种地方。外婆跟我说,没人知道它具体在哪,但它一直都在。她还跟我说了一个故事,故事讲到文革时期,有一名伶的儿子被无故打死,无处伸冤,无意中见到了它,拿自己最在乎的嗓子换取杀人者的死亡。这故事外婆反复讲,每次的版本都不一样,这次是商人的儿子,下次又换成了大官的情妇。我不太当真。

    “你没事跟我讲什么传说,我也听过。”

    “我不是听说的,”他的眼神看上去很单纯,“我去过。”

    “你和它做买卖了?!”

    张龙的表情很复杂,我看到他卷缩在角落,双手交叉。

    “我希望自己没做,可是我做了。”

    我很好奇,他到底拿什么去做的交易,又从中得到了什么。但从他现在的处境来看,他只得到了教训。交易这词听起来就不那么单纯,总是伴随着阴暗与内幕,仿佛宋喆当年与王宝强做的交易,拿女友换当他经纪人的机会。外婆说完七号老街的故事后总是会叮咛我几句,切不可与它做交易。七号老街传说是通阴阳的不祥之地,幕后大佬是谁至今还是个谜,有人说是冥王,也有人说是阴差,甚至坊间还传闻如来佛祖也在里面有股份,不过也有人反驳,说把佛祖掺合进来是为了提高股价。有多少人进去过,没人知道确切的数字,只有传说一点一滴地累积,最后成为传奇。

    “你叫什么?”

    “张龙。也许你会问我为什么会选择做交易,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真不是为了钱。我虽然缺钱,可是钱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实际上,大部分问题,钱都解决不了。钱能买到女人的身体,却买不到她爱你,钱能买到豪车和驾照,却买不到驾驶水平。我好像话有点多,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尽管问。”

    “七号老街在哪里?!”

    张龙呵呵一笑,他大概早就预料到我会这么问。每个人都会这么问。

    “它一直在那里,但我们都会以为它不在那里。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在集贤南路,建设银行边上。”

    “天桥那儿啊,不会吧,”天桥离我家很近,我从来没看过这个地方,“那让我听听你的故事。”

          九点半钟的七号老街依然热度不减,露天都摆了三桌,甚至有一对情侣专程开车从绿地过来。音乐烤吧在安庆算是新鲜事,虽然其它大城市早已烂大街,不过小地方就是爱捡破鞋。

    店里的氛围怎么说呢,奇特、诡异,黑暗,不仅体现在装潢上的另类,墙上的装饰画呈现出一股十九世纪哥特风,总之,特别适合情侣这种生物。说一说服装,所有服务员都身着通体黑色的萝莉装,而且大都戴着古怪的面具,浑身上下都透着神秘。像这种以哥特风为主流的音乐烤吧,并不多见。大部分人都是来尝鲜的。再说说音乐,七号老街在音乐上的选择也可喂别具一格,除了肯定会有的哥特音乐,还有世界三大禁曲,胆子小的歌没听完人估计就没影了。

    这天,来了一对夫妻,看上去很平常。他们寻了一处拐角安静的位置坐下。妻子一副不满的表情,于是丈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妻子气得拿纸巾猛擦吻过的部分。丈夫叮咛了她两句就朝靠右手边的经理办公室走去,刚走出没两步,一名高个男子伸出左手向他讨要什么,丈夫从口袋慌慌张张地抽出一个通体黑色的玉佩,玉佩上画的不是貔貅,不是龙凤,居然是鬼府里的阴差黑白无常。高个男子看后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坐在办公桌旁,审视着这个带着信物来的人。他只露出半边脸,丈夫低着头,来之前郑瘸子高诉他,见到任何人都不准提问题,也不准直视对方的眼睛,对方说什么,开什么条件,同意就点头,不同意就赶紧走。丈夫好奇地问他,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郑瘸子怒道,叫你不要多问,那不是一个凡人该去的地方,你也许会无意间闯入阴阳交界之处,永世不得翻身。

    丈夫不敢先开口,也不敢找位子坐下,手一直在抖。他低着头,发现地上是一张地毯,毯子上是《神曲》里描述地狱的图片。他赶紧闭上眼睛,心脏噗咚噗咚乱跳,额头上渗出大颗汗珠。眼睛不看了,脑子里却不断闪回看过的画面,逼得他想睁开双眼。办公室外刚好在放《第十三双眼睛》,气氛越加诡异阴森。

    丈夫虽不敢先吱声,心里也在着急,万一老婆追过来就遭了,她从来不听人劝,每天都跟吃了火药似的,总是为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乱发脾气。这次,带她来七号老街只说来尝尝鲜,顺道会会老朋友,她就已经气得要跟她离婚。她更想到ABC红茶坊和姐妹唱歌。如果不是郑瘸子说,七号老街有规矩,必须带受益者前往,否则交易无效,丈夫万不会带她来。妻子叫马蓉,两人婚龄两年你,无子嗣,经医生检查,丈夫精子不足是两人无法有孩子的原因之一,其次,马蓉之前有过三次堕胎史,怀孕的几率也很渺茫。不过,这和丈夫来七号老街的原因无关。

    “我要你带的,都带来了吧,”神秘人用略带磁性又深沉的声音发问,“你的妻子我看过了,戾气甚重。面部有色斑,抵抗力也明显比一般女性弱,肝肺和心脏都已经接近晚期,脑细胞退化严重,住院和药物治疗都救不了。”

    丈夫慌忙从上衣口袋拿出一个信封,小心翼翼地放在办公桌上。郑瘸子告诉他,七号老街的主人要求他带几样必须的物品,只有这个方法才能救他太太的命。丈夫虽半信半疑,还是一一照办。虽然他搞不懂,为什么要问他认为朋友中谁的老婆脾气最好,而且没有疾病,而且还让他带着她们的生辰八字,履历,和照片前来。丈夫虽糊涂,为了心爱的老婆,他还是认真地想了很久。他想到了严立旺的太太,又想到了自己的女性朋友谢娇,然后,绞尽脑汁地将能记起的女性都罗列了出来,写在纸上。

    “这些可以救我太太么,”丈夫的眼神像一只饿急了的狗,“我真的已经黔驴技穷了。所有医生都让我准备后事,可是,我什么都能失去,就是不能失去她。我可以为你们做任何事。”

    神秘人躲在面具下,看不清表情,不过应该轻蔑会多一些。对于一个看惯了爱恨情仇的人而言,男子的举动无疑是愚蠢的。生命的价值都是对等的,在不清楚对方是否也能这么为你时,付出生命未必值得。人类经常重蹈“农夫与蛇”的覆辙,曾经有一个亿万富翁拼命救了一个在水中即将淹死的陌生人,自己却就此殒命,然而陌生人和他的家属连一句道谢都没有,从此失去踪影。别说,他救的也是人,对世间而言,他就是一条蛇。

    “郑瘸子没跟你说,不要多问吗,”神秘人左手捏着胡须,来回捋,道,“规矩我再跟你重申一遍,七号老街的事就留在七号老街,不可以跟其他人讨论,更不能推荐他人来。嗯,也不能试图曝光我们的存在。当然啦,如果你傻到这么做,也不会有任何人找到这里,你只会被送到六院。我说的够明白吧?!”

    “听得真切,”丈夫鼻子里嗯嗯半天,然后,他问道,“我相信你真的能救我老婆,可我身无长物,家中也只有几万块存款,房子的贷款还没有还清。我拿什么给你当酬劳呢?!”

    “看来郑瘸子没跟你讲清楚,我和任何人做生意都不收钱,”神秘人的声音透着淡定和耻笑,听得那位丈夫两腿发软,恨不得跪下,“钱对我们没有用,我要的是更好的。关键是,你肯不肯为了一个女人把这个东西给我?”

    丈夫有些目瞪口呆,人身上还有什么比钱更重要的?他突然想到了韩诺,《第八号当铺》。他仿佛看到自己变成行尸走肉,在韩诺的当铺四处游荡,汗珠又滚落一圈。

    “你的目标是我的灵魂,”丈夫努力让自己镇定,马蓉究竟值不值得拿灵魂来换,然后,“能用别的来交换吗?”

    神秘人微微一笑,左手在办公室上撑起下巴,凝视着这位丈夫。他见过成千上万来找他帮忙的人,也见过中途打退堂鼓的,所以,这位丈夫的反应早在预料之中。

    “我从没想过要你的灵魂,放松点,”他吸了一口气,道,“你知道死神硫克是怎么得到寿命的吗,他在死亡笔记上写下一个本不该现在就死的人的名字,在那个人死后,他实际死亡而多出的寿命就会存进硫克的账户。简单点说,就是类似余额宝的运营模式。我这么说,你总该明白我要什么了吧?”

           丈夫踌躇再三,在心中默默盘算,对方不可能知道阳寿的确切数字,如果他全要走,这趟交易等于拿一命换一命,虽然爱老婆,可是自己为了她把命搭上,她最后还不是会忘了我,找另一个归宿。这世上,有两种人不能信,一是经常对你笑的,非奸即盗,二就是女人,一张嘴就为了说谎而生。自己的命还是很宝贵的,老婆走了,还有一整片森林在等着我呢。可是,过往美好的回忆再次侵袭,他想起了老婆最温柔的时候,眼泪都快掉下来,不行,我不能抛弃她。姑且看看他怎么说吧。

    “你知道我的阳寿?”神秘人摇摇头,丈夫舒了一口气,继续试探,“那你要我多少年的阳寿,郑重声明,太多我给不起。我愿意用其它方式来代替阳寿。譬如我的亲情,友情,只有爱情不行,没有爱情等于还是失去了她。”

    神秘人在面具下呵呵一笑,他对人类把爱情看得过重早已心生厌倦,懒得跟他废话。丈夫的头依然低垂着,不敢抬起来,面对地毯上魔鬼的画面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或许有件事一直在困惑着你,为什么我需要你拿朋友们老婆的资料来,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了你。人类对陌生人总是非常警惕而且缺乏了解,熟悉的人则更加信赖。你对资料上的女性都足够了解,”神秘人见丈夫肯定地点头,非常满意,“她们的性格是否都比你老婆要好?”

    “好一万倍。我从没听说,她们和谁有过拌嘴。我老婆就不行了,即使性生活的时候也总是为体位跟我闹个没完,”虽然这样回答,丈夫还是不明白对方话语里的真实意图,“我可不愿意她们互换身体。”

    “你电影看太多了,我不会那种法术,首先,我是个医生,你太太的病皆因性格所致,长年累月下来,肯定会使身体不堪重负。所以,我们要做的其实很简单,给她一个全新的,比较温和的性格。如此一来,病就会慢慢康复,”神秘人说我看着丈夫惊讶的表情,继续道,“人都是你选的,如果出现医疗事故,责任不归我们七号老街,请不要败坏我们的声誉。”

    “可以做到吗?”

    “没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到的。还有,阳寿的事你无需担心,我们是暗黑系,但不是黑店。不会收费高昂,”然后,神秘人伸出一根指头,说,“我只要你这么长的寿命。”

    “十年,这么多,”丈夫在犹豫,神秘人摇摇头,“只要一年,那敢情好,成交。”

    熟料,神秘人又摇了摇头,这次轮到丈夫不解。

    “难不成是一个月,”丈夫不敢想象,今天不是双十一,也不是鬼节,地府也搞特价。

    神秘人满意地点点头。

    张龙是在水上公园偶遇郑瘸子的。彼时,郑瘸子一直在摆摊算命,手里永远拿着一本《麻衣神相》充门面,实际上里面的文言和奥义一句都不懂,按他的说法,不懂没关系,架势得足,另一只手里还有一个指针都坏掉的罗盘。他给人测字,一个人十块,不准不要钱,但准和不准得他说了算。他和所有算命的黄大仙一样,专拣好听话说,壁虎也给人吹成是真龙天子。生意居然还凑合,一大拨善男信女都信以为真。

    他正为马蓉的病担忧,忽然看见前方一堆人在算命,虽然他深知算命大都是心理安慰,那瘸子一看就是个江湖骗子。可是,他而今早已无计可施,能有个安慰算不错的。

    “大师,给看个面相,”张龙无精打采地望着郑瘸子,“是不是不准不给钱?!”

    郑瘸子一看到张龙,颧骨凸露,山根有横纹,鱼尾纹深,鼻头尖削,眉心有一颗硕大的黑痣,惊呼不好,忙忽略其他人,将他拖到一旁。张龙不知所谓何事,一脸怒气,刚要开骂,却被郑瘸子的一番话吓得无语。

    “恕我直言,施主面相主大凶,乃十足十的克妻之相。今日应忌出门,嫁娶,理发,祭祀,会亲友,开市,造屋,破土,”这破算命的说得头头是道,张龙倒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敢问,你可曾做过这其中几件事,很重要,关系到你妻子的生死存亡。”

    张龙心头一惊,竟被他猜中,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他没有特别相信,也不敢完全不信。

    “出门是肯定的,今天去了一趟迎江寺求签,抽到大凶,去看望过几个朋友。就是这几个。”

    郑瘸子摆摆手,无奈地摇摇头。

    “如此一来,你妻子必死无疑,”郑瘸子一甩手,收拾起家当准备离开,“好自为之吧,朋友。”

    张龙面露不悦,忙拦住他的去路,左手不自觉地抓住他的衣领,郑瘸子透不过气来,连忙告饶,施主切勿动怒,我没有恶意,实在是施主的面相生平罕见,平常人若有其中一样特征,早已家破人亡,然施主竟能活到现在,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张龙心中大叫,这人脑瓜子被门挤啦,越说越离谱,看看四周都是人,不好对一个残疾人动手。

    他放下左手,狡黠地笑道:“你给我测个字吧,准我就不计较你的冒犯。”

    郑瘸子一屁股坐下来,也顺带招呼张龙。

    “贵姓?”

    “张龙。你不会自己算呐,”张龙轻蔑地笑道,“你若不给个解释,我定不让你好过。”

    “弓长张,这就对了,张氏始祖乃张挥,张的本义是“使弓弦”,这本没问题,然而你却得名龙,龙者,天之王也,而开弓即射死王者,此乃大忌。所以,你一路都不顺,”张龙半信半疑,郑瘸子继续问,“你妻子叫啥,哦,马蓉,马姓始祖乃赵奢,马姓原来叫马服,取自赵奢的封地,以后则简化。马姓与马无关,然而马姓最古老的以图代文的画像是一个圆圈里蜷缩着一只类似小龙的生物。汝乃龙之杀手,必然与你妻子水火不容。我料想你在家庭里一定处于劣势,是你妻子管家吧?”

    张龙被郑瘸子的头头是道给弄懵了,开始有点相信。

    “大师说得都对,不知可有破解之法,“张龙眼睛里闪出光亮,“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神秘人打开信封,翻阅里面一张张照片和简历,像一个来应聘人员的高管。他的眼光很锐利,透露出阅历和深谋远虑。丈夫仍然不敢抬头,怕惊扰了对方。不一会儿,神秘人将所有物品再次装进信封,然后封上。一名黑衣男子走过来拿走,旋即将它丢进一个不绣钢垃圾桶里,然后往里面倒了一杯酒,继而点着了垃圾桶。丈夫不解其意,又不敢轻举妄动。神秘人向该男子耳语了两句,他就走开,来到拐角的玻璃柜前,取出一个香水瓶大小的玻璃瓶,里面装了非常蓝的液体。他小心翼翼地递给他的主人,半句话都没说。

    “资料全都看完,也经过了我的分析,我替你想了一个人选,但是,只要你不同意,我也不会勉强,”神秘人以一副爱咋咋地的态度说,“现在,我想知道你的第一人选。这事关你太太的生命,我想请你好好斟酌再决定,毕竟我们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每个男人都觉得别人的老婆才是最好的。”

    “我嘛,一直觉得孙强的老婆赵慧特别好,识大体,通人情,不会给老公难堪,两人结婚五年,都没红过脸,在朋友圈都是出名的模范夫妻,这样的人应该是无法伪装的,”丈夫一脸真诚地看着,“就选她了。”

    “你确定,”神秘人清了清喉咙,“不过,以我的观点,你的女性朋友中倒有一个最适合的药引子。邓丽雯。”

    “她,你一定是搞错了,她脾气和我老婆有一拼,这时候我觉得以毒攻毒没有用,换谁也比她好。”

    “我只是提个建议,决定权在你手上,”然后,神秘人捋着胡须道,“每个人都有脾气,关键在于不让脾气主导你,脾气最好的是那种来的快去得快的,而不是不常发脾气的。脾气是一种发泄方式,倘若一直压抑在心头,日积月累,后果可料。不过,我不会反对顾客的选择,顾客就是上帝,这是我们七号老街的宗旨。”

    “我确定,就是她,”丈夫回忆起和赵慧夫妻相处的美好时光,目光很坚定,“请问要怎么换?”

    神秘人将盛满蓝色不明液体的玻璃瓶推到中间,然后让丈夫抬起头,自己则继续安坐在椅子上,注视着他。丈夫得到批准,满心欢喜,可是腿早已麻木,他不得不拼命跺脚。

    黑衣男子顺势递给他一把靠椅,让他和主人面对面。丈夫轻轻地将玻璃瓶拿起,手却不住地在抖,于是他赶紧用右手拼命抓住左手腕,情况却没有好转。他总算反应过来,抖的并不是他的手,而是玻璃瓶里的蓝色液体,它是活性的,仿佛有手和脚。惊讶之余,丈夫看了一眼神秘人,面具下的他很安静,似乎完全不为所动。丈夫没头没脑地想,敢情开七号老街的还是个理科生。

    不再执著于探个究竟的丈夫兴奋地问:“这是什么神奇的东西?”

    神秘人嘘了一口气,道:“你学过化学,对吧。性格互换其实只是一个小的化学反应。和电影里只要一个法术就能变身完全不同,我们只相信科学。性格互换差不多和人格互换一样,忘了说,我还需要你妻子和另一名实验者的DNA,差不多500CC,每个人都是,请把它们装在玻璃器皿中,不要接触空气。我们有专家会通过电解水实验,分离你妻子DNA中的暴戾分子,然后将实验者DNA中的温柔分子注入,再进行人工合成。最后,就是相同的过程,让你妻子的性格融入另一名实验者的DNA。你应该听说过移植到他人心脏的患者拥有其捐赠者记忆的事吧,这也是同理。也许你会问为什么不直接取出暴戾分子,也不用找替身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取出暴戾分子不代表她一定就会变得温柔,还很可能出现术后反应。做性格移植术是最保险的。当然,这些血液需要你来提取,交给我们,三天之后,再来七号老街。”

    “那这个蓝色的玩意和我妻子有什么关系?!”丈夫不自觉地目光朝向它,心里啧啧称奇。

    “这个是实验最重要的一环,有没有效果全看它了。这是过氧化氢的活态模样,它会与新的DNA中和,使血液进入身体不产生排斥反应,就像骨髓干细胞移植中使用的消炎药水。另外,我还要告诉你术后的忌口,不能吃油腻,辛辣,一礼拜不能洗澡。如果你按我说的一步不错地做了,你妻子的命就能保住了。”

    郑瘸子仿佛被施了禁止的魔咒,好长时间他才开口说话。

    “你真的愿意为了你的妻子做任何事,”郑瘸子看上去不过四十来岁,个头有一米八,人很干瘦,黝黑的皮肤,腿上和臂膀上都有明显的伤疤,最醒目的自然是他残疾的左腿,他不得不拄着拐杖。他凝望着张龙,眼里写满不信任和讥笑,“听你的语气还以为你仍然在恋爱中,看来你还是个理想主义者,竟然相信这世界最不应该去相信的。我欣赏你的无知。”

    张龙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不好指出,但又不希望错过最后的一线生机。他和马蓉经历了许多磨难最后才走到一起,过程艰险堪比去西天取经。他寻思着郑瘸子或许有民间偏方,即使倾家荡产也要得到。

    “你有办法救我的妻子吗?!”张龙望眼欲穿地看着郑瘸子,郑瘸子在一旁蹙眉,像在烦恼什么事,“你要多少钱都可以,我可以去贷款,去借,只要你治好我老婆,我真的什么都愿意。”

    “什么都愿意,包括失去生命,”张龙一时语塞,郑瘸子笑了,“看来也不是什么都愿意嘛。年轻人,我劝你就此打住,有些事是命,得认。你年纪不算大,还有大好前程呢,女人不会缺的。”

    “大师这是什么话,不是所有人都能代替的,她是我老婆,我娶了她就要对她负责,不管她生老病死,我都要和她一起,”张龙说完这一番话,自己都很惊讶,“你愿意就告诉我,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反正肯定也是做无用功。你不过是个江湖骗子而已。”

    “江湖骗子,”郑瘸子喃喃自语,摇摇头,“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我就告诉你吧。”

    “好,大师请讲,我姑且听之,”张龙在心里偷笑,果然还是激将法有用,“是您家的祖传秘方吗?!”

           马蓉住在石化医院的201病房,她面色苍白,窗外艳阳高照,她却只能躺在冰冷的床上,手里翻着几本新买的时尚杂志。这时,她手机突然响起,对方询问她住在哪一号,她已经在附近了,马蓉有些吃惊,自己晚上突然头晕目眩,送到医院,医生说是失血过多,调养几天就没大碍了。赵慧是如何得知我住院的?马蓉想了想,恍然,一定是我那个笨蛋老公让她来陪我,因为我看到他就来气,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过了不到十分钟,张龙领着赵慧来到了病房。赵慧果真仪态大方,既优雅又时尚,是个难得的女人。再看自己的老婆,虽然也不丑,个子高挑,腰肢纤细,可是脾气那叫一个烈,谁都制不住。两人若真的换一下性格,那就完美了。张龙心里别提多开心了。第一步已经完成,昨晚乘老婆没看见在牛奶里下了安眠药,然后按要求抽了500cc的血,再立刻送到了医院,没有任何人怀疑。接下来,只要得到赵慧的血就可以了。

    护士长来敲门,见有客人在,也不见外,张嘴就来。

    “马蓉的家属,你们有A型血的人么,你太太一会儿需要再输血,但是血库A型血告急,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献,我们已经黔驴技穷了,”护士长见张龙摇头,眼睛转向赵慧,“太太,请问你是什么血型?!”

    “我嘛,好像是A型的,我可以献吗?”赵慧眼巴巴地望着护士长,“我最近没熬夜,应该可以吧。”

    “那怎么行,万万使不得,”张龙的演技都堪比比利鲍勃松顿,“我们会另想办法的。”

    “最好快点,如果一小时之内找不到新鲜血液,你太太随时会再次休克,”护士长的态度非常坚决。

    “这,怎么会,”张龙一副懊恼的表情,“这都怪我,没有好好照顾她。”

    三天之后,张龙按照约定来拿药,还是夜里九点半,生意依旧兴隆,服务员的服装有些细微变化,虽还是黑色打底,但增加了漫威英雄联盟和欧美科幻片的主角,什么人都有。张龙抬头一看,led灯管打出了“化妆舞会\"的字样,一名僵尸服务员替他带路,领他进办公室,门口站着弗兰肯斯坦和德古拉,张龙不敢看,他们的妆容太过逼真,仿佛是从书中跑出的怪物。

    “我来拿药,”张龙依然谦卑地低着头,以免冒犯了对方,神秘人和上次一样坐在对面,只不过这次,衣服中间多了闪电侠的标志,再看旁边的两名高个随从,一个是绿箭侠,一个是雷神,“可以吗?!”

    “试验非常成功。为此,专家养了两只狗,一只温驯,一只则暴躁,按照之前告诉你的方法,我们让两位实验者的血液成功交换了性格,到现在仍然没有出现副作用。但这并不代表没有风险,所以么,我希望你能再多等一个月给你爱人服用,保险起见,我们还需要对这两只狗进行长期的观察,”神秘人挥挥手,绿箭侠拿来一个盒子,打开以后,一共两大瓶各500cc的血液,旁边分别还放着一瓶蓝色的写着凝胶的玻璃瓶,每个瓶上都标注着姓名,“也许你会问凝胶是什么,这是一种制冷剂,当你将这种血液注回身体时,身体会开始沸腾,热点特别高,最高时达到近五十摄氏度,相当于高烧,所以,这制冷剂就能发挥作用。它和你们平常使用的制冷剂一样,外用,不可内服。涂在发热的身体表面,和你给老婆涂防晒油一个道理。”

    张龙心说,怎么和小说里看到的不一样,现实中的鬼差居然大玩科学,太不科学了。怀疑归怀疑,他仍然使劲点头。神秘人欲言又止,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最后,他还是开口了。

    “如果你老婆从来就不会因为脾气暴躁而亡,你会和我交易么,”神秘人的面部表情很难猜测,张龙顿了一顿,“你喜欢她的时候,她应该就是这样,这说明,你喜欢的是这样的她。而她倘真的变温柔,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你会接受吗?!”

    张龙在心里说,现在看谁是理想主义者,我当初可不是看中她,是太年轻,不懂事才爱上她。试问,哪个人年轻时没错爱过,他们惟一比我幸运的是及时抽离,逃脱,而我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好在,马蓉还很漂亮,懂打扮,但她不是一个好妻子。当然,我也有错,她的脾气本来没那么差,是我太惯着了,说什么我都信,要什么我都想法子弄。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

    “每个男人都想要个温柔的伴侣,我也一样,”张龙的声音很低,神秘人没有作声,他继续说,“我想问一件事,你打算何时拿走我的一个月寿命?!”

    “货到付款。这些你都拿回去,但必须等到月底再给你太太服用,如果无效,不收取任何费用,”张龙在心底叫,良心企业啊,神秘人想了想,继续说,“我曾经也有一个妻子,在我来七号老街工作之前,她出车祸,整容都救不了,但是,我还是爱她,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那时候,我道听途说,来七号老街,和我的上一任做了交易,我拿自己的十年阳寿,换我妻子的貌美如花。她真的漂亮了,漂亮得不食人间烟火,自那以后,我却连碰都不敢碰,因为内心总是拒绝,总认为她不是我的妻子。后来,我们离婚了,她嫁给了一个富翁,我则心灰意冷到七号老街来上班。”

    “我想,我可以接受改变。我和她恋爱五年,她脾气都跟董明珠似的,所有人都离她而去,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我。如果我走了,她当然能嫁个更好的,但是,不会有人再像我这样爱她。我知道说出来很蠢,这个年代,女人比任何时候都肤浅、虚荣,又说什么一直得不到真爱。对她们而言,利益就是一生的爱人,她们早就认定了,“即使她不是原来的,谁又能一成不变。我要的就是一个温柔的妻子。”

    “很好,有句话我最后警告你,”神秘人似乎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你老婆会变得温柔,七号老街是质量保证的。还有,也是最重要的,你永远都不可以反悔。当然,你也没办法反悔。”

    说完,神秘人在面具下发出哧哧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一个月的期限很快就如约而至。大半夜的,张龙深情地望着旁边熟睡的妻子,马蓉睡得很沉,没有人吃了安眠药睡得不沉。从神秘人处得来的消息,实验进展很顺利,完全没出现副作用,可以放心使用。早上,赵慧已经成功地从一代淑女成为标准的悍妇,张龙替她老公惋惜,又替自己欣喜。马上,他就会有一个温柔的妻子,打麻将时不会再让他难堪,饿了会做饭给他吃,而不是甩甩手将外卖丢给他,自己跑去玩《英雄联盟》。

    张龙为即将有一个称职的妻子而兴奋不已。正当他准备在马蓉身上如法炮制时,不知不觉间,他感觉到房间突然发生异样,空气让人紧张地透不过气来。一瞬间,房间里漆黑一片,而且还寂静地可怕。张龙的心脏噗咚噗咚地跳着,仿佛心脏都要跳出来。他暗自吞了几大口口水,眼睛继续摸索着开关的位置。

    没有这个必要,灯忽然就亮了。张龙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一身黑衣,脸上仍然罩着不变的面具。神秘人。神秘人的到来并没有出乎张龙的预料,他总觉得对方会急不可待地来拿自己的酬劳。只是,没料到他会来得这么早。张龙刚想开口,被神秘人打断。神秘人找了个老板椅坐下,依然是闷闷的声响。

    “现在就做吧,我在一边等着,”神秘人的举动叫张龙感到莫名,但不敢反驳,只好继续刚才要做的事,他先将马蓉的血液按比例慢慢吸进针管,很快500cc的血量就灌满了玻璃瓶,然后,他再拿出标注着马蓉姓名的另一个玻璃瓶,将已经完成的,没有暴戾基因的血液注回马蓉的身体,果不其然,马蓉浑身开始发热,并且高烧不退,心急如焚的张龙立马拿起凝胶涂在马蓉发烫的部位,不到五秒钟,马蓉就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今晚过后,你的妻子将是一个温柔的女人,而且病很快就会好,如果你非要看到实验结果的话,我可以和你等到天亮再来,”神秘人说话时并没有看张龙,似乎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你对我们有任何意见都可以提。这是一张契约书,签了他,你一个月的寿命就是属于我的,而我们将是最后一次见面。”

    张龙看着妻子,回忆开始倒流。

    神秘人递过来一张羊皮纸,看上去有些年代,不过制作上乘。张龙摸了摸,非常柔软,像少女的肌肤。上面写的字体张龙一个都不认识,应该很古老。古老神秘的羊皮卷,张龙内心有些小兴奋。神秘人指出需要他签字和按指纹的地方,为了看懂什么意思,他有些慢吞吞,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张龙的手完全不受控制,拼命往羊皮卷而去,等张龙晃过神来,他才明白,那力量来自羊皮卷。定睛一看,自己已经签好字,但字要比自己的好看。

    “契约即日起生效。张龙,跟我走吧,”神秘人不慌不忙地说,“你刚刚签下了委任状,已经自动成为七号老街的下一个继任者,我要退居幕后了。”

    张龙一头雾水,嘴皮子都开始不那么利索了。

    “我可没同意,”张龙有些手足无措,“你这是玩哪一出?!”

    神秘人摘下面具,挺直了腰杆,那是一个瘦弱的身躯。他是郑瘸子。

    “从一开始,你就是我的目标。别怪我,七号老街有规定,必须找到下一任继任者,上一任才能退休。我做这个工作太久了,想好好放个假,这还要感谢你呢。”

    “干嘛选我啊,我是个普通人,”张龙极力想撇清,“我不和你做交易了。”

    “晚了,我的朋友,从你签下契约书的那一刻,你就已经逃不掉了”。

    “这是合同欺诈,你骗了我,”张龙怒不可遏,他才不想继承什么七号老街,“我不想要。”

    “你要到阎王那儿告我也没用,他才不在乎什么欺诈,成功是最关键的,而且你也不是个普通人,”郑瘸子咧开嘴,笑容里全是讽刺,“普通人可到不了鬼市。你遇到我的时间已经是大半夜,你真以为在那里的人都是活人,你没有被吃掉,还有你的八字使我明白,你不是凡人,所以,我要你做我的继任者。”

    “你也是死人,”张龙不敢看他,“我不是死人,我做不了。”

    “一个月之前你或许可以这么说,但现在你不能。你的一个月寿命是我的,而今天就是你的忌日,这是上天注定的事。”

    “你的意思是,我注定了今天要死,在你找到我之前?”张龙不敢想象。

    “你会不会算术,你和七号老街交易到现在有一个多月,如果我要你一个月的寿命自然是当时拿了才对,那时候你还有两个月左右,但是你卖给我一个月,就是说你只是比预定死亡的时间提前一个月。今晚,你就是个死人。”

    “注定。我是怎么死的?”张龙想问个究竟,“请告诉我。”

    “自杀。你的妻子会在你预定死亡时间前一天过世,而你悲痛欲绝,选择了吞安眠药,”郑瘸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丝毫不拖泥带水,“那是愚蠢的决定,但是,我钦佩你的勇敢。另外我还想向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要提前一个月拿走你的生命。契约。我必须让你签下契约书,而且是主动同意,这是上一任的规定。”

    “不管我怎样挣扎,都会死,对不对,”张龙的眼神里透着绝望,他知道自己逃不掉,“可以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吗?”

    “只要你愿意接下我的担子,什么条件都可以开,”郑瘸子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想起自己的前任,他也是被这样骗去工作的,一做就是数百年,而今他的子孙都已经遍布全国,他非常想去看望一下,以后有的是时间了。他看着张龙,他知道一开始做,他肯定会拒绝,而且还会做逃跑之类的事,没关系,时间一长,他就会接受了,“你说吧,我答应。”

    “我想最后看一眼我老婆,可以帮我唤醒她吗?”

    马蓉原本闭上的眼睛慢慢睁开,这一次,张龙没有听到谩骂,而是一句温柔的“亲爱的,你怎么还没睡?”,张龙忍住离别的伤感,朝郑瘸子点点头,马蓉很快又睡了过去。七号老街遵守了约定。

    “她不会死,对吧?”张龙试探性地问。

    “早晚有一天会,但不是现在。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治好了她的病,她不会死,在你死后,你拥有整个七号老街的部分股权。七号老街的秘密也会慢慢向你敞开。只不过,我还不能告诉你主人是谁,你还不够资历。你想在死后照顾老婆,我们也不会反对,但是有一点,你不能做,那就是违反七号老街的规章制度。七号老街规定第一条:不得徇私情,使亲人复活。”郑瘸子的表情很严肃,他注视着张龙,“你会做好的。”

    “走吧,”张龙吞下了四十多粒安眠药,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马蓉,说,“今天有订单吗?!”

    郑瘸子嘴里露出一颗虎牙。

    “源源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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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白羊座张文君 发表于 2023-8-24 13:5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安徽
龙山路之猫鬼

    我叫李宁,我有诡眼。

    诡眼不同于鬼眼,不仅能通神鬼,还可以分辨类型。据说,术士中像我这样拥有诡眼的屈指可数,普通人要修炼成诡眼得穷尽一生。

    可我没什么好骄傲的,我是个现实的人,不能给来带来利益的都是没用的功能。我经常骂自己,诡眼有屁用,还不如人要饭的挣得多。

    知道我这能力,对我敬畏三分的大都是道士、神婆,可我又不稀罕和他们打交道,平常素不来往,他们也怕我抢生意。

    但凡家里有人过世或遇上邪事邪物,阴阳先生都能派上用场,驱邪避灾之类蛊惑人心的法子都能将无知的人弄得五迷三道。

    可,时代在变化,虽然迷信的仍大有人在,但道士已不如和尚吃香。好比淘宝遇上了拼多多。安庆本来就小,道士和尚数量有限,现在又提倡火葬,棺材都没人买,更难发生尸变等邪门的事,惟一会遭遇哄抢的业务就剩下驱邪。

    我喜欢坐山观虎斗,哪一派都不参与,渔翁不得利。说我是术士也行,和尚也可以。因为,他们会的我都会。

    当然,为了生存,也有人情,我偶尔会接几单,收点喜钱,从不漫天要价。或许我干这行口碑太好,曾有过阴人和阴差来找我喝茶水,希望我加入,被我无情拒绝。

    我今年三十岁,还不想那么早去给地府做公务员。这也缘于我对人间公务员刻板的不良印象。

    洪荒泽找了端公,土地,甚至西门雷瞎子。雷瞎子念他心诚,说,“你家的事我无能为力,你走吧,去找专业的术士。”

    洪荒泽显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他找过东门莫道长,迎江寺的僧人,可他们不是推辞就是开价太高。

    雷瞎子探出他的难处,也隐隐发觉了他身上带着的阴森之气,不由地有些害怕。

    洪荒泽是安庆洪镇人,为人和善,从不招惹是非。家在绿地,每天开车要花半小时。房贷车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在龙山路开了一家私人餐馆,一开始生意颇好,客源不断,一个月前,莫名其妙地开始走下坡路,到现在一天也接不了两桌。

    这还不算,家里又出了事。八十八的奶奶突然中风,死在了床塌。对于早年丧父的他来说,一手带大他的奶奶是惟一的亲人。

    丧事只办了一天,一来老太太生前有交代,一切从简,二来餐馆生意不景气,没有闲钱。葬礼过去四五天,妻子得了痢疾,才八岁的女儿又无来由地感冒。

    奇怪的地方在,去医院每两天就都痊愈,可一回家,又开始犯病,无奈地,洪荒泽只好将她们留在医院,继续观察。

    有朋友上门,进门后脸色忽然苍白,他平日好研究《易经》,对民俗颇有了解。于是,临走前,对洪荒泽说,“你这房子风水不正,易招惹脏东西,早搬好。”

    可,洪荒泽不理解,房子是新建的一手房,若风水不好,其它住户也应该一样。但想到家中近日来的怪事,又有些将信将疑。

    于是,他想到去问从前绿地附近土地的原住民,大家都三缄其口,只有一个好心大爷偷偷告诉他,“不瞒你说,这里以前全是祖坟,历史可追溯到元太祖时期,十年前,拆迁后,坟都迁了,开发商不让我们乱说,给了每家好几万封口费。”

    一想到在坟地上住,洪荒泽就一肚子气,找开发商和物业理论,没人搭理。无奈之际,他只好再去找那位老人。

    他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于是,向旁边的人打听,那人骂他有病,老张十年前就因为做钉子户,被拆迁办的人活活打死。

    洪荒泽细思极恐,内心却又心怀感激。他开始询问身边的老安庆,上哪找驱邪的大师。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东门西门说了遍,他只好一个个去求。

    终于有一个道士被金钱说动,去了一趟。进门前,贴了一张符在门上,说避鬼。一进去他就开始说一串普通人听不懂的话。

    “你何时买的房子?”

    “去年三月份。”

    “风水确实不正,可,这并非主要原因,座南朝北不好,但你房屋结构很好,四面皆是玻璃,阳光普照,早已将邪气压制。”

    洪荒泽愣住,对方说的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他不信,于是,问他缘由。道士卖关子,一开始不说,给了五百块,拿在手里,说,“我也说不准,也许是座敷。”

    家中竟有座敷,令洪荒泽颇为意外。它是怎么进来的?

    道士话风一转,说,“如果是座敷,那还好办。它们是无害的。可看你家的情形,应该不是。我做个结界,若真是座敷,你便无事,若不是,我能力有限,你也不必再来寻我。”

    洪荒泽也不觉得会是座敷,座敷是家神,只起到积财的作用,很少听闻它害人。

    第二天,他去医院看望母女,两人脸色红润,活蹦乱跳,看不出有任何毛病。这时,他的一位亲戚,也是医院的医生找到他。

    “我看她们也没得事,还是早些带回去,别在医院浪费钱。”

    洪荒泽瞧他是自家亲戚,就一五一十跟他说了,医生一听,也没有表示反对,而是把他拽到一边,关上房门。

    办公室里挂着乾坤八卦图和铜镜。洪荒泽对他并不了解,现在就更困惑了,堂堂大医院的主治医师居然信这个。

    医生并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你是我亲戚,我才跟你说。如果是遇上邪事,要赶紧找法师。”

    “找过,但一点用也没有。”

    医生慢条斯理地说,“那是你没找对人。道行浅的不行。我认识一位李姓法师,年轻有为,却天赋异禀,家住集贤南路。”

    “要怎么找?”

    “附近的居民会告诉你,”医生说,“他收费不贵,你大可放心。把她们接出去,暂时就住娘家。”

    洪荒泽谢过医生,随后叼起一根烟,将信将疑地去办出院手续。

         这天,我在家睡午觉,醒过来就昏沉沉。不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陈法师在不在?”

    邻里街坊知道我兼职的不少,所以,我也没放在心上。打开门,没好气地问,“你谁啊,乱敲我房门。”

    “我叫洪荒泽,是我亲戚山炮介绍来的。”

    我一听就知道了,山炮是石化医院的医生,我前几个月的手术就是他给做的,他家出现了红衣女鬼,是我帮忙摆平,他一直说要答谢我,谁知道居然是给我介绍生意。

    红衣女鬼的故事就不说了。

    他还没开口,我就捂住鼻子,好重的味,普通人闻不到,但拥有诡眼的我已然知晓他被什么给缠上,扒在他后背的物体露出一双黑色的大眼睛,我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

    我看懂了眼睛的意思,叫我别多管闲事。

    我随口问道,“你家人得了病,为什么就你没事?”

    洪荒泽惊讶地好一阵才缓过来。“你怎么知道?”

    我懒得跟他解释,刚好我睡醒了,精神状态不错,于是,我穿着拖鞋就随他一起出门。他的车是一辆上海大众,我打开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说实话,我已经一个月没出过门了,天天在家过宅男生活。洪荒泽把情况一说,我假装深沉地点点头。

    “照理说,新建的房子不容易出事,”我寻思半天,“你说,生意在一个月前突然就不好,奶奶又去世,家人开始生病,一个月前,你做过什么、去过哪里?”

    “很平常啊,店里生意忙,我那敢乱跑,而且,我与人为善,也没仇家,”洪荒泽心思单纯,不晓得人心叵测,生意好自然会被嫉妒,“我只去过一次前女友的婚礼。”

    我来了精神,想知道更多细节。

    “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古怪的地方?”

    “我也不清楚算不算古怪,”洪荒泽开始回忆,婚礼倒是办得挺热闹,前女友叫春晓,是个漂亮的女硕士,男方则是富二代,光婚礼就办了三天,婚车更是清一色豪车,到现在洪荒泽仍固执地认为,她请他去就是为了炫耀和报复,当初是他提出的分手。

    “前女友请你去谈不上古怪,”我循循善诱道,“去过她家吗?”

    洪荒泽一听心里就憋火,“她跟我说是普通宅院,妈的,下车一看,光面积就有近一千平方,不是豪宅是什么。她就是想让我后悔。”

    “我让你说古怪的地方。”

    “她家装潢是西式,可主屋正中央却挂着一副古老的卷轴,和房子格格不入。”

    我慢条斯理地说,“是不是猫头人身?”

    洪荒泽眼睛撑得老大,他认定我是个了不起的术士,说起话来也唯唯诺诺。“法师,那是什么东西?”

    “对于我们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娃,再熟悉不过,活该你去错了地方,他们是靠养猫鬼神的人家,”我看着洪荒泽讶异的眼神,乐开了花。

    “也是家神?”

    “对。看他的身家极有可能是祖传,养猫鬼就是为了敛财,猫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一般招财的形象都是猫。”

    洪荒泽一脸郁闷的样子。“既然是家神,只能招财,为什么要害我全家?”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我家快到了。”洪荒泽回过头跟我说。

    我对洪荒泽说,“问题不是出在你的房子。”

    “怎么会,我老婆孩子只要一回家就出事,不可能是巧合,”洪荒泽说的也不无道理,“就在前面了。”

    我妥协了。“那就先看看你的房子。”

    下午三四点,阳光刺眼,我寻思着等天黑了再进去。洪荒泽对这种事也略知一二,点点头,把车开到绿地对面的餐馆。

    大快朵颐后,天也渐渐黑了。

    绿地开始呈现一股子肃杀之气,我看到几百个鬼魂在四处游荡,饶有兴趣地看起来。有几十只还朝我挥挥手,我估计他在阴差那听过我的大名。

    洪荒泽被我的举动吓住了,我只好尴尬地把手放下,说我只是手酸而已。上了十三楼,打开房门,就被一阵特殊的气味吸引。

    和洪荒泽身上一样的气味,猫尿。猫和狗一样喜欢在自己的地盘撒尿。

    洪荒泽说过,他们家从不养猫,绿地的物业也禁止住户养动物。所以,气味肯定是那只扒在洪荒泽身上的猫鬼所为。

    我在心里暗自庆幸,这只猫鬼养的时间不长,如果是千年老猫,我就没辙了。

    洪荒泽介绍过,他家一共一百二十平方,我闻着味寻找它的来源,像极了一只猎犬。闻着闻着就朝天看。

    上面是天花板,天花板上是一盏新的水晶吊灯。味道属上面最浓。于是,我找洪荒泽要了家用折叠梯,他在下面扶着。

    我体重近一百八,个头才一米六五,站上去梯子不住地晃动。我的心很忐忑,这活也不好接啊。

    洪荒泽在底下老问我找到什么没有。我懒得回答,手不停地在缝隙里搜寻,不一忽儿,碰上一个硬物,长长的,拿下来一看,是发黄的卷轴。

    “春晓,就知道是她,她想报复我。”

    我仍不解,遂说道,“光是把卷轴放在这,是不能害人的,可是,你家人的变故确实符合猫鬼的作为。这事太古怪了。”

    “养猫鬼的人家当然古怪,我那天在她家,动了一下桌上的筷子她就像见了鬼一样大呼小叫,”洪荒泽变得非常气愤。

    他这一说,瞬间惊醒梦中人。

    “我知道你得罪谁了。”

    “还有谁?”

    “猫鬼。”

    洪荒泽一脸地懵逼。

    “我怎么得罪的?”

    “猫这种生物是非常记仇的。我记得小时候在老家,一不小心踩了一只黑猫的尾巴,过了几天,夜里就被一只猫抓伤了背。”

    洪荒泽吞了下口水。“不至于吧?”

    “至于。猫的报复心和天蝎座一样。在一些地区,死去的猫必须吊在树上,脖子上系一根草绳,头上贴一张黄符,因为,它们会化为厉鬼,为祸人间。”

    “可我不记得做过对它不敬的事。”

    我懒得留悬念,再听他瞎掰扯,问道,“餐桌上几个人?”

    “就我、她,还有她老公。”

    “摆了几双碗筷?”

    “我想想。四双。对呀,为什么是四双?”

    我慢悠悠地回答。“猫鬼是十分吝啬的。你抢了它的筷子。”

       “我有一事不明,既然是我闯的祸,为何独独不对付我?”

    “我以前认识一个老道长,他跟我说,猫鬼不仅报复心强,还精通人情世故,知道怎样对方一个人能让他更痛,先对付你的家人正好体现这一点。”

    “法师,下一个要对付的不就是我?”洪荒泽颤颤巍巍的模样叫人好笑,我看着在他背后发出冷笑的猫鬼,他并没有猜错。

    老道长跟我说,轻易不要招惹这种低级怪物。

    猫鬼,俗称猫蛊,是一种盛行于隋朝的妖术,与日本阴阳道类似,猫鬼等于式神,道行高的甚至可以操纵它诅咒他人身亡,从而攫取他们的钱财,达到自己发家致富的目的。

    人无横财不富,春晓的夫家祖辈一定有道行高的术士。到这一代大约是失传了,否则,就不是生个病那么简单。

    洪荒泽的奶奶如果不是年纪大,中风根本死不掉。所以,若真有人在操纵猫鬼,要么道行太浅,要么志不在此。

    老道长说过,被猫鬼杀死的人,先是四肢像针刺一样疼痛,继尔这种症状遍及躯体,最后到达心脏,当心脏出现针刺感时,被害人就会吐血,日渐瘠弱,最终血尽而亡,而被害人的财产,也会神奇地转移到蓄养之人家里。

    可是,洪荒泽家并未出现以上情况。

    我也摸不透对方的目的。

    幸好我知道许多对付猫鬼的土方。我望着洪荒泽,说道,“如果你害怕,可以用两种东西,一是沙子,沙通“煞”,而煞是猫最怕的东西,在房间里多撒些沙,它就不敢近身了。二是书,最近你要多读书,读书多了,它照样怕你。”

    洪荒泽大概是觉得太复杂,于是,他眯起眼睛问,“有没有彻底一点的方法?”

    “杀了它?”

    洪荒泽咬咬牙,“我怕它会再害我家人。”

    “最好不要。”

    “为什么?”

    “我跟你说过,猫鬼的报复心太强。它既然没真的对付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洪荒泽冷静下来,点点头。

    “既然法师这么说。”

    我关上卷轴,它令我感到不安,卷轴上的猫鬼好像在对我冷笑。而卷轴的背景里一男一女女都穿着隋朝的服装。

    这筒卷轴的年代果真有那么久?应该值不少钱。而且,必定是当时了不起的术士。普通道士是封不住猫鬼近千年的。

    可很快,我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真这么值钱,直接挂在墙上,也太危险了。又或者,这是家传之物,后代不知其价值。

    这卷轴真是洪荒泽当天看到的?

    一问之下,洪荒泽连连点头称是。卷好卷轴,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箱子,最后,他拿来了老婆用的旅行箱。

    我心里冷笑,晚上拎出门会不会被当成贼?

    也许是赝品。我安慰自己。

    洪荒泽木呐地问我,“法师,现在该怎么办?”

    “明天,把你妻儿都接回来。我把卷轴带走,再做打算。”

    天太晚了,我打了个哈哈,恨不得立刻就回自家床上。我家离绿地有些距离,我说下楼打车,洪荒泽不肯,执意要送我回家。

    盛情难却,我也乐得省下路费。路上,闲得发慌,又聊到和猫蛊有关的事。于是,我跟他说起独孤陀,隋朝独孤皇后的异母弟弟。

    “真有这种事?”

    “不好说。依我的看法,该是徐阿妮嫁祸于人,而主使者很可能是独孤皇后,听闻二人关系并不融洽,虽有血缘,毕竟母亲不一样。”

    纵观历史,血缘从来维系不了感情。

    “您信吗?”

    “猫鬼之说古已有之,被人利用做政治用途也正常,不是有狸猫换太子之说,文明有多久,迷信就有多久,甚至文明社会没形成前,迷信一直都在代替文明,”我坐在后排,侧躺着,车窗半开着,“一开始没有医生,巫婆就代替了他,用的最多伎俩就是将活人,一般是女人,烧死祭神。他们认为是她惹怒了神明或仅仅为了让神明息怒,给大家健康。事实上,病轻一些,自然会好,病太重,都烧死也无济于事。”

    “陈法师,我问的是,您相信独孤陀吗?”

    我挠挠头皮,大脑却一片空白。

    “我对隋朝的历史知之甚少,而且,他在历史上并没有太重要的功绩,本身就没有多少人知道。”

    “是个可怜的人啊。”

    我随意地回答,“是啊。猫蛊这东西在隋唐引起了不小的影响呢。除独孤陀,京都闹过,甚至武则天杀死情敌萧淑妃后更是。”

    洪荒泽安静地开车。我继续说,“现在苗疆、云贵之地,甚至流传于东南亚的降头术,来源都是隋唐被驱逐的野道之家。”

    我说完,车内却异常安静。我注意到洪荒泽依然在开车,可我看不到他背后的猫鬼。突然,我听见一阵婴孩的啼鸣,在车顶上盘旋,仿佛随时会像鹰隼一样直冲下来。

    我赶紧站起来,拍了拍洪荒泽的后背,车子开始倾斜,像盘龙一样蜿蜒着前行,而洪荒泽的身体已倒了下来。

    他妈的!我暗骂一句,猫鬼已经以飞快的速度俯冲下来,它很长,延伸开很可能有一米七几,通体黑色,尤其是两只眼睛,透着凶光。

    我以衣物遮挡,很快就支撑不住,皮肤像受到紫外线灼伤。我感到疼痛,在它下一回攻击时,我顺手抄起身旁的行李箱。

    它竟然停止攻击。

    这给了我莫大的勇气。猫鬼不敢攻击卷轴,那是它惟一的藏身之所。我呵呵一笑,将行李箱抱在胸口。

    猫鬼龇牙咧嘴起来,从余光中看,牙龈里全是血红色。我不禁趔趄,呈血红色的猫鬼是最凶残的,它甚至会把内脏都挖出来吃掉。

    身为血肉之躯的我不得不冒出冷汗,面对这个来自阴间的怪物,我头一回想放弃挣扎。这时,我听到打滑的声音。

    来自这辆上海大众。

    我愣了一下,没晃过神来,车已经奔向了绿化带。一瞬间,我感觉头撞上了什么,马上就失去了意识。

         “它是我的。”迷迷糊糊中,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醒来我才发现,只是一场梦。他身着隋朝服饰,似乎还是一个大官,他的脸一会儿是人,一会儿又是比普通猫大一些的猫鬼。

    我摸了摸额头,居然被绑着绷带。好在,我没有失忆,也很正常。望见美女护士,不自觉地多看两眼。

    再看洪荒泽,就躺在离我三个床位的地方。我起身找水喝,头脑虽昏沉沉,脚还能走。找到饮水机,对着口就喝。

    “妈的,真好喝。”

    这时,有人走进来,身着白大褂。

    “法师,您醒了。”

    我一看是山炮,嗔怪道,“拖您的服,活着。”

    “我也没想到,这趟活竟这样危险。”

    我也不是那种喜欢小题大做的人,既然没有生命危险,我也不会责怪任何人。我对他使了个眼色,二人跑到靠电梯的窗口。

    山炮递烟过来,我接过。

    “他怎么样?”

    “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吓晕过去,”山炮不经意地问,“你打算怎么对付猫鬼?”

    “你也知道了?”

    “你昏迷的时候,嘴里一直说,整个医院都知道,”山炮笑着说,“这只是不是很老,连你都对付不了?”

    越老的猫越厉害,是常识。

    “非也。猫鬼是新死,是老猫,但不够老,更老的是没有尿味的。但操纵它的人不一般。”

    山炮一听就睁大了双眼。

    “有人操纵?”

    “在我们出事后,有没有发现一个行李箱?”

    山炮摇摇头。

    “这就是有人操纵的证据。”

    “何以见得?”

    “猫鬼是精魄,不是妖,是鬼,所以,它没有实体,只能让人产生幻觉,无法带走实物,出事时,他一定就在附近。”

    “你有想到什么人吗?”

    我喝了一口水,吐出一口烟圈,说道,“等洪荒泽醒了再说。”

    山炮作了个抱歉的姿势。我摆摆手。

    不一会儿,山炮就被护士叫走,到查房时间了。回到病房,洪荒泽正摸着头,晕乎乎的模样。

    “法师,我是怎么了?”

    我轻描淡写地说,“你驾驶技术不咋地。”

    我原本想下午就出院,山炮非留我们到明天,说要再观察看看。

    “法师,我去看一下家人。”

    “我跟你一起去。”

    坐电梯太奢侈,其实也就两层楼距离。

    当我见到洪荒泽太太时,以为看错了。这么美的女人竟嫁给了相貌平平,什么都平的洪荒泽,老天太不公平。

    活脱脱就是现实版赵丽颖,一米六不到,脸水润得像婴儿。女儿就躺在她怀里。我看得眼都直了,被洪荒泽的问话点醒。

    “这是我太太,朱君。”

    “我叫陈相豪。”

    朱君的手好纤细,腰也是。看着让人怀疑她会被风吹跑。中国版洛丽塔啊。朱君没有伸手,而是像日本女人一样鞠躬,说了声见到你很高兴。

    洪荒泽忙把我拉过去,叮嘱我不要提自己的身份,怕把她吓着。

    “我是老洪以前的朋友,得知你们生病,特意来看看。”

    朱君微微点头。“让您费心了。”

    掰扯了半天,我就向她告辞,洪荒泽假意送我出去。坐上出租车,洪荒泽似乎有些不高兴,我懒得询问。

    不一会儿,他忍不住自己开口。“为什么你要那么看她?”

    “哪样?”

    “色迷迷的。像所有男人一样。”

    “她很可爱啊。”

    洪荒泽看上去很生气,手往口袋里掏,打开手机。全是全家福,不过,里面除了他,我都不认识。

    “他们是谁?”

    “法师怎么也逗我,你才见过他们,这是我老婆和女儿,”洪荒泽不像在开玩笑,于是,我拿过手机,多看了两眼,里面的女子一点也不好看,皮肤松弛,身材臃肿,普通的衣服也被她穿成孕妇装,略有些老气,洪荒泽看着反倒显得年轻。

    这又是怎么回事。忽然,我领悟了。是幻术。朱君懂幻术。

    一个懂幻术的女人,会怕猫鬼?无稽之谈。以我的道行都不行,想必她一定是幻术世家。一般这样的人家,也同时是养猫鬼的世家。

    她有什么理由称病?

    刚好洪荒泽在身边,我推了推他。“你开店时,装潢是谁负责?”

    “我老婆。”

    “有没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洪荒泽摸摸头,忽然说,“是有一件事特别奇怪。装潢好以后,她带来一把扇子,并非古物,上面是齐由来的《百猫图》。餐饮店挂画正常,挂扇子也太奇怪了。”

    “扇子呢?”

    “突然有一天就不见了,我问她,她说扔了。”

    “时间?”

    “一个多月前吧。”

    我摸摸鼻翼,油油的。

    我拿起手机,打给山炮。他给了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虽然他回答得不情不愿。可他欠我的,我可是冒着生命在帮他。

    不一会儿,司机就提醒我们,到了。果然,听是一回事,眼见又是另一回事。春晓的家不是一般的大,一个游泳池都比我家宽敞。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啊。

    门铃按了半天,才有一个保姆一样的老太太来开门。

    “太太一会儿就过来。”

    我默默看了一眼洪荒泽,他现在应该很不好受。

    在门口站了半天,来开门的是一个男人,约四五十岁,一头银发。洪荒泽忙握手,“又来打搅了。”

    我顿时明了,他就是男主人。从他身上,完全感觉不到术士的味道,竟然修行到这般地步?

    而走进他的家,全部是欧式复古风,没有任何一样像中国的物品。装潢独具特色,不知道的以为来到了凡尔赛宫。

    “内子最近身体不适,恐难以见客,不如吃顿便饭就回去,下次欢迎再来。”

    他这话不像在询问,而是肯定。

    “那,打搅了。”

    洪荒泽朝我使了下眼色。“为什么不拆穿他?”

    “不是时候。”

    “杀死猫鬼的方法告诉我,我来。”

    我摇摇头。“你不行,况且,不是所有猫鬼都能用同一种方法杀死。这只猫鬼非同寻常,一般的方法杀不死。”

    整顿饭的工夫,洪荒泽都在一旁默默生着闷气。

         饭吃得不顺心,想着不如早点离开。正当我要起身时,男主人咳嗽了一声,直奔我方向而来。我吓一跳,他却握住我的手。

    “还没自我介绍,我叫路游,一开始我没想起来,”路游叹息了一声,“在我叔伯的葬礼上,你就是那个捉住尸鬼的术士。你姓陈,对吧?”

    “叔伯?”我一时没想起来,不过,捉尸鬼也就三四回,待我想起来,又纳闷了,“你叔伯竟是袁五叔。他可是一位了不起的术士。”

    路游放开我的手,拉我到一旁的客厅落座。

    “为何你们不同姓?”

    “这个嘛,因为我无意做术士,就改名换姓,做起了房地产生意,我祖辈靠做术士有些资本和人际关系,所以事业做得风生水起。”

    “你真的一点法术都不会?”

    路游满脸络腮胡子,边摸边说。“祖辈的法术都是靠口耳相传,从不写下来。我这人天生不爱读书,有很没耐心,所以,他们压根就没想过让我继承家业。”

    我四处看了看,确实没发现任何异常。

    突然,我听见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可我瞅瞅路游和洪荒泽,二人好似根本就没听见。

    看来,只有拥有诡眼的我才能听见。

    猫鬼竟然白天现身,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莫不是已成精?

    “你们有孩子?”

    路游摇摇头。“法师何出此言?”

    “就是随便问问。”

    “太忙了,没得时间,”路游说完,也像我一样望了望楼上,眼神哀伤。

    我望着他,说出了一直埋藏在心中的困惑。“路先生,如果有事相求,最好现在说,我看令夫人不一定撑不过今晚。”

    路游脸色忽地煞白,嘴唇开始打颤。我注意到他浓密的胡须及通红的双眼,显然,他已经神伤了一段时间。

    路游从台子下掏出一瓶打开的洋酒,给我们也各倒了一杯。“这事还要从卷轴被盗以后说起。”

    我心中咯噔一下,照这情况,并不是他们拿走了卷轴。卷轴是猫鬼的载体,失去了载体,猫鬼自然会针对她的饲养员。

    “您的夫人是养猫鬼的世家?”

    路游默认,给自己又倒了一大杯。“我也是前些天才知道。她是我家人安排给我的。因为,他们坚持,必须尊重家族传统,既然我不学,另一半就必须是。我问她,她很爽快地承认了。那些浪漫的邂逅,至死不渝的承诺,没一样是真的。”

    被家族插手婚姻,原来并没有随旧社会而消逝。

    “卷轴有下落吗?”

    路游耸耸肩,不说话。这时,洪荒泽接腔道,“陈法师可以帮你。他是安庆一带有名的术士,不,在安徽也很有名。”

    我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我的名气已经飘到外太空了。很显然,卷轴第一回是被同样精通猫蛊的朱君偷走,卷轴一走,猫鬼无处藏身,于是,对控制它们的本体施加压力,卷轴是事一定是洪荒泽回家漏了口风,被朱君听见。

    隋朝的猫神画像肯定比她的效果更好,她自然垂诞,可是,她还是被春晓发现,两人一定经历了几番大战,可,春晓并没有找到卷轴。

    也就是说,朱君母女并非被猫鬼所害,而是被打伤,不得已找的借口。之前,已经通过与山炮的对话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若果真如此,卷轴应该还在朱君手上。要找到,并不难。可有一点,我仍想不通,猫鬼是怎么出现在洪荒泽后背的。

    是朱君利用它监视我,还是楼上的春晓?

    “我上楼看看,”我站起身,做了个希望他们留下来的手势,“你们都对付不了,它们不是普通的猫鬼。”

    我蹑手蹑脚地上楼,敲敲打开,从门缝里偷看。我看到数百只猫鬼盘踞在房子的每一个角落,而春晓则捂着被子,不敢看。

    它们比普通的猫要大,甚至有的可以像人一样站立,看起来像穿靴子的猫。我润了润喉,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壮观又奇特的场面。

    我敲敲关上房门,甚至可以感觉到它们在我背后如针芒般刺人的双眼。我头皮都发毛了。我很想一屁股跑下楼,可是,形象不太好看。

    “法师,怎么样?”

    路游追上来询问,眼睛里的血丝更明显了。

    “她不会有事吧?”

    我故作深沉地顿了顿,清了清嗓子,说道,“很危险。”

    路游忙上前,握住我的手。“法师,您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我找了家里人,一个都不愿意帮忙,直言太危险。”

    事实上,要对付这些道行更高,年代更久的猫鬼并不难。装完逼,我让路游去拿纸笔,然后说,“把它们都记下来。”

    路游点头称是。

    “猫鬼这种下三流的道术,只要用相思子、蓖麻子、巴豆各一枚,朱砂末蜡各四铢,合捣在一起服用就可以了,即用香灰围在患人面前,着火中沸,即写一个十字在火上,猫鬼就会死掉。”

    其实,这是我之前在百度上寻的《千金方》,老一辈的土方一直有用。我再三告诫道,“不要再让她养猫鬼了,你们之所以没孩子,这就是副作用。”

    洪荒泽一脸不解地看着我,我对他俏皮地一笑。这副作用自然是我胡扯的。洪荒泽心领神会,忙给我斟一杯。

    我一口闷了。“我好有事,不打搅了。记住,一日三次,量不能少,也不能多。待七日之内,夫人必好。”

    我说得自己都信了,路游也并没有特别相信,写好的单子拿在手上,任由风在空中飘。临走前,递给我两条冬虫夏草,我推辞后被洪荒泽一把抓住,跟他说了声谢谢。

    “傻子,该拿的不拿,”洪荒泽在背后使劲怼我,“现在,我们去哪。不能老是磨洋工吧。”

    我叫了一辆出租车。一坐进去,我就说,“既然你家人都没事,我也该功成身退,回家休息了。”

    “请问,你是怎么收费法?”

    我故意转过头,说,“他们没告诉你啊,我帮人不收钱,拿命。”

    说完,我就哈哈大笑,留下洪荒泽冒出一头的冷汗。

         我一回家就拔了身上的毛,澡也不洗,睡得死沉。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打起呼噜。入夜,在梦中,隐约听到一个女声,她的语气十分低沉且焦急,“我的东西在哪里?”

    然后,我隐约感觉有一根长长又湿润的东西在搅动我的舌头,而且有一股子腥臭味。在难以忍受的情况下,我睁开眼睛,整个人都不好了。

    竟然是一条眼镜蛇。

    妈妈的,大半夜不睡觉来跟老子舌吻,真是一条色蛇。早听人说起,有蛇在身旁,千万不可以乱动,你不动,它就不会动。

    可是不动又不行,难道让它钻进我的身体。外面忽然传来声响,我一听便知是隔壁老王打麻将回来了。蛇被分散了注意力,竟一摇一晃地离开我的口。

    我总算可以呼吸。

    目力所及,这条蛇很不一般,比一般的眼镜蛇略大,而且眼睛出奇地红。不像蛇,倒像是人。莫非是伏地魔?

    我不通蛇语,但我认识一个印度的术士懂,干了一辈子蛇人,她甚至与蛇一起同吃同住,加上她是天秤座,陪她睡的蛇也确实长得很俊俏。

    它的信子对准了我的咽喉。我很纳闷,刚才那么近,本可以取我性命。还有,那个女人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你。”

    这声音再次传来,我好奇地四处查看,房间里并没有鬼魂,可是,阴森森的气氛一直不变。

    鬼影幢幢我都看腻了,可是,没有更令我害怕。

    “不是你。”

    我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因为我清楚地看到,这三个字是从那条蛇嘴里发出来的。妈呀,美女蛇?

    能操纵蛇的人不少,可是让蛇说话的只有一种,传说中的毒药猫。毒药猫不是猫,一般是指一种会变化以及害人的人,而且几乎都是女人。它们白天与常人无异,到了晚上躯体睡在家中,灵魂就变成某种动物四处害人。据说,每个毒药猫都有一个小口袋,里面装有各种动物的毛,晚上要害人之时,手伸到口袋里,摸到什么动物的毛就变成哪种动物。

    春晓仍躺在床上,只可能是朱君。我本以为是她拿走了卷轴,现在只能证明不是。

    如果是真蛇,我倒有些害怕。于是,我开始念咒,“嗖”地一声,一把桃木剑飞过来,再“嗖”地一声,一瓶雄黄酒刚好被我抓住。我往桃木剑上撒了一些,嘴里含了一口,念道,“嘛咪八咪哄,去。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诛魔。”

    一阵火风吹向蛇头,不偏不倚。蛇大叫一声忽地消失不见。

    我第二天再去医院,洪荒泽去外面买东西了,山炮告诉我,朱君昨夜突然头痛,正在观察中。

    果然是她。

    山炮在另一边揶揄我,说好事都摆平了,这又是唱的是哪一出?

    我懒得一一回复。

    朱君换到了独立病房,房间比上一回要小,但应有尽有。我进去时,她还在躺着,眼睛已经闭上。

    我刚走近,她便醒了。眼睛通红,脸上有一些红点,看来,只是被火星子溅到一些微。她用愤怒的表情看着我。

    现在,她无法用幻术,整个人在我眼里就是一个难看的老妇女。

    我无意点评人妻的外貌,书归正传,我俯视着她,“卷轴不在我手里。你家的事,我只能帮到这。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过错,怨不得人。谁让你偷别人的画。”

    “不是她,是我。”

    又是昨天那个声音,我注意看环境,窗帘已经完全遮住了外面的阳光,门也关上了。房间显得很黑暗。可是,她没有作法,猫鬼是不会出来的。

    这么说,不是猫鬼。也不是毒药猫啊,床上的她并未变型。

    我往后一退,闭上双眼,却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我睁开眼,一个鬼影从朱君身体里钻出来,原来她一直寄居在里面。

    “我叫徐阿尼,”鬼影飘在半空,不亢不卑地说,“我无意与你为敌。你该知道,我们皆是术士。我惟一的心愿就是回到卷轴中。”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的形象确实与卷轴中的女人十分相似,如果她是徐阿尼,那么,卷轴中另一个男人就是独孤陀,二人的灵魂一定是在死后被高强的法师困在画中。

    朱君盗走卷轴,放出了猫鬼之外,还有他们。

    如果徐阿尼占据了朱君的身体,那么,独孤陀呢?

    我回忆起几天前在我耳边说话的男声,想必,那就是独孤陀。我无奈地说,“我也很想帮你,可我并不清楚谁偷了卷轴。会不会是独孤陀?”

    “屁话,不是我。”

    说话的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房间,竟是朱君的女儿。独孤陀的魂魄在她身体里。她慢慢走近朱君,一副高傲的表情。

    “我比她还想回到卷轴,为何要藏起来,我二人相依为命近千年,早已不分你我,你竟敢诋毁本人,我可是独孤皇后的同父异母弟弟。”

    我操,跟老子拼姐来了。

    徐阿尼忙止干戈,说道,“大人切勿动怒,昨夜我已用信子探过,他确实不是偷卷轴之人。有缘,大家就交个朋友。你叫陈相豪,我记住了。我们能不能回去,还请务必帮忙,他日定效犬马之劳。”

    我不曾想她一介丫鬟竟这般懂事,微微点头。“不是我不帮,只是,我对此事的前因后果还不太了解,可否告知详情。”

    “诺。”

    独孤陀不作声,表示默认。

    “朱君盗走你们的卷轴后,你和他就分别占据了她们的身体,你的前主人开始被猫鬼攻击,接着,我找到了卷轴,又被猫鬼攻击,造成车祸。是朱君操纵的吗?”

    “非也。我可以作证。”

    我偏过头去,肯定也不是独孤陀。更加不是春晓,她现在被猫鬼折磨得快崩溃,没有作案的理由。

    那么,还有谁,既懂卷轴的价值,又有作案时间。突然,我灵光一闪。徐阿尼都愣住了。“可有收获?”

    “朱君和孩子的病是谁让装的,不是别的,却刚好符合猫蛊的症状?”

    我找到山炮时,他正坐在办公室给病人看病。见我来,朝我点头,不一会儿,病人离开了,他递给我一杯水。

    到现在,我都不确定卷轴是他偷的,车祸应该是徐阿尼附身朱君所为,既然她没有得到卷轴,很可能是救护车带走,而山炮是主治医师。

    山炮懂奇门遁甲,也应该对猫鬼神略知一二。试问,谁人不贪心?况且,我怀疑是他故意把我拉进这滩烂泥里。

    山炮客套地对我说,“经过反复确认,她过两天就能出院。”

    我不急不缓地说,“且慢。我想向你讨要一样东西。”

    山炮惊讶道,“何物?”

    “猫鬼的卷轴,”我冷冷地说,“你清楚我的手段,以你的道行,是斗不过我的。不用我多费唇舌了吧。”

    “胡说。”

    “不是你伪造了她们的病情?”

    “是不错,可,我什么都没拿。”

    我一脸的不信任。最后,挝不过我的咄咄逼人,山炮抿了一口茶水,说道,“实话跟你说,是洪荒泽让我这么做的。”

    “他?”

    “他为什么这么做?”

    “还不是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山炮跟我说了事情的原委,一个多月前,店里发生断电,当时朱君不在,其它都没事,却把折扇烧坏了。二人争吵不休,朱君却并未道明,之后,洪荒泽无意中透露出春晓家的猫神图,令她起了贪念,熟料被对方发现,二人互斗,两败俱伤,没办法的朱君只好寄希望于和她一样的术士。

    这么说,是徐阿尼找的我。

    这个洪荒泽竟耍得我团团转。我颇有些生气,被比我聪明的骗我自然服气,可是,骗我的竟是籍籍无名之辈。

    既然他已然知道猫鬼才是他饭店生意兴隆的原因,那么,他拿走卷轴是图财?他本可以帮助春晓,没错,我明白了,他拿走卷轴就是在报复春晓。

    他以前应该很爱她,没有爱,哪来的这般仇恨。爱顶多是一种坚持,恨不一样,能恨得如此咬牙切齿,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这时,门被打开,洪荒泽就站在门外,显然,从他的表情看,我和山炮的对话,他一个字都没听漏。

    他的手上是一个粉红色的行李箱。

    “我没有那么爱她,只是,她太叫人生气,”洪荒泽说,“我本打算自己送过去。既然陈法师来了,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山炮也一脸悲伤的表情,自古多情空余恨呐。

    我没有多做感慨,大大咧咧地说,“把它给我。”

    拎着行李箱,我就朝朱君的病房而去。朱君睡着了。可是,当我关上房门,令四周一片黑暗以后,徐阿尼和独孤陀都一起现身。

    “快回去吧,”我打开卷轴,上面只有一男一女两个穿隋朝服装却面无表情的脸,当然,还有猫鬼,看上去还挺可爱。

    徐阿尼彬彬有礼地说,“多谢阁下,有缘再会。”

    “我也一样。”独孤陀的魂魄正一点一滴地进入画中,待二人都进入,我收起画,放入行李箱中。

    这时,朱君醒了,呵斥道,“那是我的。”

    “什么你的我的,想发财走什么歪道,”其实,我自己就是邪门歪道,可是,说得理直气壮,还有些心虚。

    作为一个混道的,没少被人教训,好容易逮到一次训斥人的机会,哪有放过的理。我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朱君根本没在听。”老公,把它抢过来,你欠我的。”

    我都没注意,洪荒泽已经进来。他尴尬地对着我们笑。

    “算了吧。”

    说着,洪荒泽承认了偷走卷轴的事。朱君生气地将枕头扔向他,“甭废话,民政局见。”

    洪荒泽悄悄走近我,在我耳边说,“要不你先走吧,我老婆我知道,一会儿就消气。”

    “那个,我问一下,你当时车祸是故意的?”

    洪荒泽叹口气,也不是,就是运气好,醒过来,一看你晕了,行李箱落在一旁,想想春晓就叫我生气,于是,我偷偷拿走它,藏在了附近一家旅店,最后,给咱俩报了警。

    我不得不佩服起来,居然着了他的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以后对这种人也得万分小心才是。

    许多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人物,反而能做大事。那些好装门面,做起事来推三阻四,磨磨唧唧的最后只能沉寂。

    我就是那个沉寂的人。

    足足在家睡了两三天,我才记起,卷轴忘了还。于是,我穿着拖鞋,拎着行李箱就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

    路游给我开的门,旁边站着一个女孩。她个子不小,一米七三,脸很瘦小,身材像一根竹竿,胸部扁扁。

    路游说,她叫春晓。

    我递过行李箱,路游还一脸不解地以为我要住下来。当我把卷轴打开,普通人看不见,缠绕在屋里的猫鬼都纷纷涌入。

    怎么感觉像山洞里遇见蝙蝠群。

    “她已经好了?”我都没有料到,竟这么快。

    “托法师的福,”春晓依然给人大病初愈的感觉,她咳嗽两声,赶紧拿纸巾擦干,路游连忙上前,她说了声,“谢谢。”

    “我得谢谢你,说吧,兰博基尼还是路虎,一句话。”

    我听得都要窒息了,比王思聪还富二代,舍你其谁。我刚想说,其实我喜欢法拉利,一旁的春晓开口了。

    “谢谢你帮我把他们俩带回来,”她话说得很轻,却极有威严,像一位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他们需要再为自己赎罪。”

    很不幸,我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他们指的就是徐阿尼和独孤陀。

    “这么说,是你的先人囚禁了他们?”

    春晓却摇摇头。“是我命令别人囚禁了他们。”

    我转头看路游,春晓微微一笑很吓人,道,“他也不是我丈夫,我丈夫叫杨坚,隋朝开国皇帝。”

    路游也不否认,站着一动也不动。

    衰啊衰。

    “你是独孤皇后?”

    “不错,我就是独孤伽罗。”

    “这是你寄居的身体?”

    独孤伽罗似乎很不满意。她说,“这副皮囊不好看,而且不持久。我要你帮我找一副永久的。”

    我抄起桌上一整瓶洋酒,干了,我就知道别人的东西不是好拿的。至于,帮独孤皇后找新皮囊的故事,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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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白羊座张文君 发表于 2023-8-24 13:5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安徽
西门之雷瞎子

  当初安庆有两位奇人,一位是西门雷瞎子,算学业事业奇准无比,鲜有不准,普通的瞎子算命需有一人在前方,二人各执一头,或绳或棍,瞎子则拿一根导盲棍在后方跟随,走街串巷,走几步敲几声铃,听见的便过来询问,雷瞎子常年在玉琳路有固定摊位,无需颠簸流离。

   我不曾见过,只听些坊间传闻,倒也有趣。

   另一位是北门苏瞎子,算生活婚姻准,这位名气也不小,与雷瞎子旗鼓相当。

   苏瞎子的主战场在工农街,也有自己的固定摊位,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每天接七八单也能糊口,遇到逢年过节,收入颇丰。

   说起瞎子算命的由来,似乎和古时叫张三的算命先生有关。后来,算命和道家扯上了干系,还出现了一大批著作,什么《易经》《八卦》《五行星相学》《四柱推命》等,玄而又玄,听的人无不如坠云里雾中。

   雷瞎子是安庆有名的算命先生,并非作者杜撰,问问老安庆,没几个不知道。至于他的来历,依然成谜,甚至有好事者拿他和赊刀人比肩。

   我在想,他该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因眼疾失明拜了瞎子师傅,从小跟着做学徒,混口饭吃。人们信任瞎子,大约也带着一些同情,认为瞎子不会像正常人一样说瞎话,而且一个什么也看不见的人,心里肯定和明镜一般。

   话说有一年,两个小孩和一位上了年纪的老阿姨来找他算命,一个是她的孙女,另一个是孙女的同学。老阿姨是熟客,有些爱贪便宜,不管做什么都要议价,买一斤蒜恨不得多要个半斤,她仗着是熟人,交一人份的钱,得到了三人份待遇,心里美滋滋。

   先算的是她自己,也就是问问身体健康,老阿姨七十有五,无病无痛,天天都要去迎江寺拜佛,烧香祈福,为自己,也为儿女,身体自然没问题。雷瞎子故意不断停顿,以激发她的好奇心,像个天桥说书人,最后峰回路转,赞扬了她几句,乐得老阿姨差点加一人份的钱。

    那雷瞎子顺势问道,“下一个是谁?”

    “小明,你过来,让雷先生算算,他高考能考到哪?”

     小明是孙女的同学。

     “奶奶,我就不用了吧?”小明语气不善,身为一个酷爱科学的男孩,他是不信民间歪门邪道的。

     “钱都给了,不算白不算。”

     “算算吧,少不了一块肉。”小四也跟着一唱一和。

     小明最后问了一句,“准不准?”

     “不准你把我摊子砸了。”雷瞎子自信满满地回答。

     小明作为一个高材生,熟读圣贤书,不语怪力乱神,还是在老阿姨的催促下勉强报出了自己的生卒年月。

     雷瞎子掐指一算,摇头晃脑,不一会儿就停下了动作,叹了一口气,“可惜,太可惜。”

    “先生何意?”老阿姨经不住好奇心的驱使,问道。

    “这位小朋友确实很优秀,成绩在班级应该是名列前茅,只可惜运气不佳,别说985、211,更遑论清北,恐怕连普通大学都去不了,真是太可惜。”

    “不会算错吧?”老阿姨有些局促,“小明可是全年级前十啊,985、211是分分钟的事,闭上眼都能上。您要不再算算?”

    雷瞎子拒绝了,他抿了一口茶,茶叶很多,年纪大的人嘴巴苦,喜爱对放茶叶,仔细看,还有几粒枸杞飘在茶面上,“我不是说他永远考不上,而是今年不能上,明年就可以了。只是,他去了大学,切不可学文,他命里与文科类犯冲,学理,他年必定能攻克高端科技,学文则一事无成。我算到他会去一家大的科技公司。”

    “微软还是苹果?”小明显然很不满,用讽刺的口吻问道。
     
    “都不是,是一家中国公司。”

    “中国哪有科技公司,不都是买办?”

    雷瞎子轻叹一声,“会有的,这家公司的标志是几片菊花,能告诉你的就这些了。”

    老阿姨有些动摇,平时都算得很准,刚才也是,怎么轮到小明就不准了,许是小明八字犯冲?

     “雷先生,也帮我们小四看看,她成绩中等,你看看,能不能考上个985、211?”

     女孩子大都有些迷信,信命,所以,小四有些迫不及待。

     当时是夏季,小四热得全身是汗,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天气太热。

     “您帮我看看?”

     自报了生辰八字,雷瞎子开始推算,他的左手拿着龟甲,摸来摸去,突然,他停下来,似乎有些震惊。

     “恭喜你啊,这位阿姨,您孙女今年撞大运了。”

     “能中彩票?”老阿姨内心狂喜。

     “您刚才问的是学业。”

     “你是说,她能考上985、211?”

     “比那还好,您要光宗耀祖了。”

     老阿姨有些迟疑,比这还好,除了国外大学,国内也就清北为最佳。

     “能不能告诉我,她上的是哪所大学?”

     雷瞎子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淡淡地说,“天机不可泄露。你就给了这么多钱,能说的我都说了,快回家准备办喜事吧。”

     小四虽有些疑惑,也微笑着说了句谢谢。

     而小明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他就是个江湖骗子。”

      风云变幻。高考时,小明身份证没带,没考成,下午又吃坏了肚子,在厕所蹲了一个小时,腿都麻了,就这样硬着头皮第二天来考,又不小心崴脚,从楼梯坡摔下来,没有按时进入考场,这一年,他没有考上任何一所大学。不过第二年,他考上了浙大,最后几经周转,毕业后的第四年去了华为,多年以后,帮助华为开发了鸿蒙。

      至于小四,她发挥一般,甚至比平时测验还差,不过,因为他的父母移民非洲肯尼亚,拥有外国籍的她,成功以低分入了清华大学。

     雷瞎子大约是走了,坊间说他被车撞死,也有说他已得道成仙,飞升还留下了舍利子。

     以后,再也没人去玉琳路找他,他的摊位也冷清了。

     他留给世人的便只有他的封号:西门雷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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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白羊座张文君 发表于 2023-8-24 13:5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安徽
集贤南路之人骨拼图

    车子在路上抛锚了。于是,大家凑在一起讲故事。
  
 我说完一个掺杂荤段子的鬼故事,得到的大都是白眼和不屑,也怪我,不该在鲁班门前弄大斧头,车上的乘客大都是莲蓬鬼话的高级潜水员,有一个还是楼主。
  
 树懒是我在车上花五分钟和一包辣条结识的好友。

    树懒懒洋洋地竖起中指,还作势把它放进喉咙搅一搅,作出挖呕吐物的动作。

    我懒得回怼,窗外风景秀丽,人也豁达大度,绵延起伏的山峦,高耸入云的山峰,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让我忍不住想唱《天堂》。

    一望无际的麦田,绿油油的油菜花,让我想起家乡。搞不懂为什么全国人都叫它鬼城。

    随后,我打开窗户一角,软绵绵地靠着闭目养神。客车在高速上匀速行驶,慢得像蜗牛。我向来晕车,吃药也没效果,每回坐长途车都必然胃里翻江倒海、虎啸龙吟,一下车就一泻千里、乌烟瘴气,像老鼠爬进了嘴,最后还钻了进去。

    睡了半拉小时,鼻尖忽然闻出一道异味,油腻腻,勾引我的胃酸倒流,想吐又吐不出来。实在受不了,我睁开眼睛就看到树懒正拿着一个大块油腻的鸡腿在我鼻间左摇右晃。

    “你大爷的,”我清醒了不少,眼神也没之前那般浑浊,叼起一根红塔山,顿时烟雾缭绕,身心也舒畅不少,“我他妈失恋旅行,你跟着算咋回事。”

    “小豪,我不得不担心你的生命与财产安全。”

    “滚你丫的,我像会自杀的怂货?而且,你也不是我惟一的朋友。”

    “你倒说说,”他斜眼看我,怎么看怎么像《功夫》里的冯裤子,“还有谁?”

    “树懒,朋友就像手纸,你得保证卫生间里多备几份。”

    “你以前的手纸都是别人递给你的?”树懒狂笑不止。

    我转过头去,不理他,他偏要坐过来,“刚好我电子书看完了,你阅历丰富,再说个恐怖点的,这次,我保证不笑场。以我去七舅姥爷的人格起誓。”

    树懒每次都拿七舅姥爷起誓,我无法考证是否有这么个人,只好又信他一回。

    “我讲了。”

    树懒托起腮帮子,一副听圣贤讲课的莘莘学子。

    我假装这个时刻无比庄严,故意咳嗽一声。

    “很恐怖哦,叫《人骨拼图》。”

    树懒作无声惊讶状,还刻意作成蒙克《呐喊》的样子。

    我能咋办,这孙子就是欠收拾。

    “我高中在八中念的,当年还是一个正规学校,你也知道,现在已经变成了职校,我家离学校骑自行车要半小时,坐公交也要十来分钟,有一回,下暴雨,又没带伞,正好有人约着去天天上网打游戏,我就没打算回去,与我同行的是三个要好的哥们,檀健、吴涛、孙发,打完游戏,大家都饿了,就近在集贤南路上的“家常饭馆”搓一顿。”

    “说得我都饿了,”树懒就着刚才试图谋杀我的鸡腿,大口喝着农夫山泉,边吃边喝边催更,“接着说,我看好你哦。”

    “学生党没钱,上网打游戏基本上都买了装备,檀健经验足,说要不咱点一碗汤,一盘小炒,反正米饭不要钱,随便吃,不一会儿,排骨汤就上来了,老板实诚,碗大得像脸盆,汤水油渍渍地特勾人,我们都饿晕了,观音土也吃得下,小炒还没上来,骨头都啃干净了。孙发最累,连吃三大碗米饭。打了个嗝,从嘴里吐出一根骨头,竟“咦”了声,大家凑上去,妈妈的,骨头上有字,“来”,又翻开其它骨头,啥都没有,我们赶紧把老板叫来,老板不以为意,说我们想吃白食,本来就是小事,也没吵起来,没两天就忘了。”

    “好吃,真好吃。”树懒根本就没听。

    “一个月后,我一到学校就被孙发喊到篮球场,那是我们聚会的地方,他畏畏缩缩地从口袋拿出一张报纸,还是本市的,我很扫兴,以为他会拿出松岛枫的写真集或毛片,我催促他快说,他让我看报纸,找到社会新闻版块,警方最近破获一起碎尸案,迁出了更令人发指的案件,为节约成本,在本市约八十家餐馆发现用人骨熬汤,都是从大龙山公墓里盗取的。”

    树懒吧唧吧唧的声音还是没停下来。

    “我都快饱了。”

    “喝排骨汤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待记起来又叫他放宽心,但胃还是忍不住难受,孙发似乎非常确定,催促我往下看,这起案件还有下文,除了找到人骨,警方还发现了刻在人骨上的文字,诡异的是,经过拼接,警方发现文字来源的人骨都是同一具,目前已发现除趾骨以外的所有骨头,至今无法确认是何人所刻,经确认,死者是一名女性,据骨龄分析,应该有四十五岁,文字方面已经发现的有“趾”、“我”、“还”、“林”、“森”、“骨”。”

    “你成功地勾引了我的兴趣。”

    “孙发越发恐惧,他问我,是不是还记得当初发现的那个字,“来”,经过他的排序,这些字竟可以组成一句话“林森,还我趾骨来”,我当时还嗤之以鼻,嘲笑他,难不成是死者刻上去的,孙发胆小懦弱,平常有事也只跟我聊,其他人都不知道。大概一个半月后,孙发又火急火燎地把我喊过去,又递给我一张报纸,是案件的最新进展,警方抓获了犯罪嫌疑人林森,我当即就吐了,吐得昏天黑地、暗月无星。”

    “你真喝了?”树懒作呕吐状。

    “我没办法不信,那个嫌疑人林森的照片太眼熟了,他就是“家常饭店”的老板,被杀的女人叫陈诗宇,是他老婆。我们都不敢把这事告诉另外两个,他们也确实不知道,还三番两次要去“家常饭店”请我喝排骨汤,说从没喝过那么好喝的汤。”

    树懒大呼,“假的!又想骗我喝排骨汤!朕不信。”

    “我有证据。”我严肃地看着他。

    “拿来我看。”

    说完,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粘腻的东西,像极了人的趾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树懒的嘴巴里塞,树懒反应过来,惊恐地把我推开,张开嘴,大口吐着。

    “怎么还有泡椒。”

    我在一旁放肆地大笑。

    他刚才吃的是我带来的泡椒风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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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白羊座张文君 发表于 2023-8-24 13:5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安徽
大南门之新光电影院

  我也忘了是哪一年,似乎是50年,安庆一整年都在传一个很邪乎的事,和新光电影院有关。

  位于人民路的新光电影院最早叫东南电影院,后易手,49年,改为公私合营,易名新光电影院,这还是解放后成立的第一家电影院,日后对安庆人的生活发挥了重要的作用。50年1月4日,播放了新片《百万雄师下江南》,生意爆火,维持了很多年。

  这件邪乎的传说是我在一位老人的笔记里看到,具体的日期不详,人物也不详。

  事情是这样的,说是那段时间片子虽然火,却遇到了持续十来天的大暴雨,大家的凤凰、永久都被暴雨冲跑,的确良也湿透,观众骤减,原定的午夜场顺势取消了。工作人员十点多都会离开,包括放映员,只留下看门的王大爷。

  解放初期,百废待兴,啥娱乐活动都没有,看电影变成了一件全民狂欢的活动。饶是再好的电影,看多了也腻。王大爷就是那个人。电影院放多少遍,他就被迫看了多少遍,眼睛都看花了。

  王大爷依惯例,等大家伙儿都离开,准时打扫影院。

  那一天也不例外。

  他一间一间地扫,扫累了就休息。王大爷无儿无女,老伴在抗战中被鬼子活烹了,肚子里还有未满三个月的孩子,对鬼子恨之入骨,梦里都是杀鬼子,算下来,他也是个老革命,平常就住在影院。

   那一代人什么牛鬼蛇神都见识过,一个人住在一千四百多平方的影院也不觉得害怕。

   大概扫了一个小时,那时人民的素质不是很高,地上全是瓜子壳和果皮屑,甚至还有农村人自制的尿片,里面还有纯肥料。王大爷见怪不怪,连鼻子都没捂,捂不捂都没什么,他的鼻子早在战争中就失去了嗅觉。

   不过,回忆起那些抗日的时光,王大爷无怨无悔。

   扫完后,王大爷抄着手电筒,一间一间地检查,电影院这地方既怕走火,也怕走水,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毁灭整个影院。他还顺便检查了一遍放映机,看到一切安好便心安地关灯离开。

   晚上垫了两个馒头和一小碗自制的豆腐乳,喝了一小口酒,就算是解决了晚餐,匆匆睡下。

   他睡觉的地方离最后一间放映厅只有三十多米脚程。

   王大爷睡眠浅,其实也是战争中练出来的,多睡一会儿就可能被鬼子和国军的炸弹炸得粉身碎骨。那天晚上,他睡到凌晨一点左右,外面的狂风暴雨还是把他惊醒,一道闪电发出白光,隐约还听到空中传来:冲啊!同志们!

   这句词他太熟了,是《百万雄师下江南》。

   王大爷也迷糊,是最近看太多了吗?

   他一睁眼,发现在漆黑一片的黑暗中,透出一股光亮,来自第四间放映厅。

   “忘关灯了?”

   王大爷一个猛子扎起来,这要是让同事看到,该被说了。

   于是,王大爷打开房间灯,抄起手电筒就往第四间走去。

   整个放映厅一片漆黑,但屏幕却亮着,已经播放到中段。王大爷一拍脑门,怀疑自己漏关。正准备去关,竟听到角落里传来哭声,像是个孩子。王大爷疑心四起,这年头把孩子忘在电影院也不是第一回。

   “小朋友,你在哪?”

   “是不是找不到爸爸妈妈,到爷爷这来。”

   突然,电影音量大了起来,战士们激昂的声音甚至超过了外面的暴风雨。

   “同志!”

  王大爷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喊他。

  正当他仔细寻找时,他看到一张惨白的小脸,身着小红军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残缺不全的五角星帽子,衣服上都是洞,还被熏得漆黑,甚至还有褐色的血迹,孩子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背着手拄着拐过来。

   “小朋友..。”王大爷的声音有些颤抖,虽然孩子言语亲切。

   “同志!”

   “你怎一个人在这?”

   “我找不到大部队,”孩子哭着哭着,眼珠子就掉了,又被他熟练地按进去,仿佛这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同志,你知道四队在哪?要把消息带给老汪,队里有汉奸,是国军的,绰号白毛,我亲耳听见的,他和鬼子是一伙的,他们就埋伏在东南方向,有三万多人。”

   孩子哭着哭着,流下了血水,一滴,两滴,三滴.....

   “同志!”这回是王大爷,他也哭了。

    他并没有害怕,而是心酸。

    “新中国成立了,我们胜利了,鬼子被我们赶跑了,老蒋也跑到了台湾。”

    “真的?”孩子却没有哭,而是开朗地笑了,“你可不要骗我,虽然我是小孩子。”

    “你看这电影院,是咱新中国第一家电影院,以后还会有第二家,第一万家,日子会一天一天好起来。”

     孩子眼神没有暗淡,而是充满了希望,“同志,我是死了吗?”

    “嗯。”王大爷都快哭了。

    王大爷猜测,小军人是在探听汉奸内幕时被杀害的。

    孩子用眼神指示王大爷,“在我口袋里,有一封信,是我的遗书,从我当兵的第一天就写好了,请把它交给我的阿娘,她是xx村人,叫xxx。”

    王大爷这才注意到,孩子早就没了双手,皆是空荡荡的,看来他被汉奸折磨了很久。

    但他到死都没屈服,像个汉子。

    “最后一件事,告诉老汪,他老说我胆小,你告诉他,我什么也没说,部队是安全的。”

    王大爷这时候忍不住了,他哭得老泪纵横,等睁开眼,放映厅一片漆黑,电影没了,孩子也没了。

    第二天,工作人员在第四间放映厅找到酣睡在地上的王大爷。

    王大爷醒来,这事就传开了。

    事情越传越邪乎。

    终于在三年后,王大爷交给政府的“遗书”竟真的找到了小军人的母亲,经母亲证实,他儿子和王大爷描述的一模一样。

    尔后的第四年,新光电影院开始大改造,在地下挖出了数百具军民的骸骨。

    其中有一个失去了双手和一只脚的小男孩。

    有的版本甚至说王大爷早就死了,所以他才能看到鬼,小军人其实是他儿子之类。

    这么多年过去,真相早就不重要了,哪家电影院没有一点灵异传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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